地方上新貢了少見的綠菊,長樂宮首領內監趙忠敬親去擇了幾品,正領著幾個小內監搬回長樂宮去。出了花房行不多遠,隻見前頭一株古樟之後轉出一個人來;定睛細看,卻是未央宮掌事宮女景珠。趙忠敬念頭一轉,心下已有了計較,迎上去笑道:“可巧著竟在這兒遇見了,不知皇後娘娘可大安了?”
二人互見了禮,景珠一眼瞧見小內監手中那幾盆綠菊,含笑道:“公公可是大忙人,平日裏難得見上一麵,竟為這幾盆花兒親自走上這麼好遠!——倒謝公公記掛著,皇後娘娘身子骨虛,尚且調理著呢。娘娘一病這麼許久,隻怕宮裏的人都忘了中宮還有皇後在吧?”趙忠敬淡淡道:“皇後娘娘到底是後宮之主,旁人忘了是旁人的事,咱們做奴才的怎敢有片時的淡忘?”景珠深深一笑,“旁人記著未必是好事,旁人忘了也未必就是壞事,而公公若能時時記著,自然是好。”
趙忠敬聽這話裏有話,不由注目景珠,景珠坦然回視,兩人卻是相對一笑。趙忠敬吩咐幾個小內監搬著花先回宮去,隻與景珠緩緩同行。
花房地處偏僻,平日人跡罕至,一時小太監們去得遠了,周遭寂無人聲,隻聞依稀幾點鳥語間關。
趙忠敬漫不經心地隻作閑話,“眾鳥爭鳴,翔鳳獨喑,時至今日,這鳳凰,可是終要振翅淩雲、一鳴驚人?”景珠側眼覷見他神色淡漠,笑道:“公公說什麼鳳凰,我這燕雀可是聽不明白……隻是有句無關緊要的閑話要告訴公公。”頓一頓,見趙忠敬已轉過了臉來,她才輕聲道:“今夜十五月圓,太液池畔月色正好,不知皇上可有興致前去散心賞月?”
趙忠敬凝神一想,轉瞬已噙了了然的笑意,“今夜,太液池該有牡丹臨月吧?”景珠恭順地垂下眼眸,“聽說皇上並不喜歡牡丹,湖畔月下,有白蓮夜開。”趙忠敬舒眉展顏,笑道:“名花傾國,既有牡丹之貴,又得白蓮之韻,娘娘所求必能順心遂願。”景珠旋即駐足,襝衽為禮,“借公公吉言,此番,須得多謝公公。”趙忠敬卻是還了一揖,“往後,萬事還須倚仗皇後娘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