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方才之事，並不是皇後的過錯！”語聲清泠帶著焦急之意猝然驚破了冰冷的死寂，眾人不自覺地循聲看去，卻見宸雪顧不得儀態端莊，手提裙裾疾行而來，目中滿是關切。
太後移目來人，神色冰冷忽而換作慈祥的愛溺，語中亦有了暖意：“不是叫你好生歇著麼？過來做什麼。”
宸雪瞧一眼長跪受責的涵柔，脫口急急道：“皇後——”太後卻是抬手攔住，冷冷接口：“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旋即轉首向一旁侍婢：“快攙昭儀坐下，莫再動了胎氣。”
宸雪還要開口，太後卻已掉開了頭去，低頭飲茶隻作不見。宸雪再三注目涵柔，心下焦急卻無計可施，隻得任宮女扶了在一旁坐下，猶自皺眉苦苦思索。
“呀！”眾人正注目宸雪之際，忽聽淑妃柳婉低低驚呼了一聲，不由皆回眸相看；卻見淑妃猛地一拍腦門，似想起了什麼緊要事：“瞧我這記性！昨兒寧瑜嚷著喉嚨疼，現下該取薄荷煎水吃的，以為就回去，偏忘了囑咐奶娘動手。”柳婉自顧自說完，回頭向侍立在後的婢女：“倩兒，你快回去一趟。”安倩“哎”了一聲，屈膝一禮，匆匆而去。
太後抬眸望了淑妃一眼，不置可否任安倩去了，隻緩緩撂下手中茶盞；一時閉目養神了片刻，才又睜眼冷冷迫視涵柔：“皇後還要嘴硬麼？”
籠在袖中的十指暗暗攥緊了衣襟，指甲硌在掌心有生硬的疼痛。涵柔咬牙忍下心中激蕩不已的委屈羞怒，沉聲開口：“天地可鑒，兒臣問心無愧，並不似母後話中所指。兒臣實不知有何過錯。”
“好。”太後意味深長地一笑，眼光犀利地捕捉到了涵柔堅毅的麵容下隱逸的惶然無助，“媚上欺下，皇後可以不認，但有一樁重罪，你卻是抵賴不得。”頓一頓，忽抬高了聲音：“皇後可知為人婦者七出之罪頭一條是什麼？”
呼吸猛地一哽，感知到那話中怨毒之意直刺骨髓，涵柔失神了片刻，才艱難地吐出單薄的兩字：“無子。”
太後輕輕頷首：“那皇後可知道，世宗皇帝廢後之事？”
涵柔閉一閉眼，木然複述起宮史上所見的沉重往事：“世宗元後齊氏入宮六年無有生養，對太子生母賢妃鄭氏心存嫉妒而暗下毒手。事發之後，世宗皇帝奉莊懿太後旨意廢齊氏為庶人，並賜毒酒。齊氏大呼蒙冤，拒不就死，內監遂以白綾勒殺。”
太後含了淺淡的笑意：“皇後對陳年舊事倒是清楚得很啊……宮中以失德廢後，民間無子便可休妻呢。無有生養即為女子大罪，戴罪之身還敢如此猖狂，妄言指責有孕嬪妃！皇後莫以為中宮之位便是穩如泰山，就憑你無子善妒，難保日後不是齊氏一般的下場！”
刻薄的話語在腦海中一字字炸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憑尹氏太後之尊，若是有意刁難，縱然身在皇後之位，也沒有抵禦的力量。
聽說，當年廢後齊氏便是在這未央宮的大殿裏被殘忍地勒殺的，死時哀聲不絕，死後怨魂不散，未央宮空置十年無人敢住。聽說，世宗皇帝其實並無廢後之意，卻無法違拗母親的一力堅持……
姨母，這就是報應麼？您從她手中奪過的一切，她要盡數在我身上加倍討還麼？兩代的失之交臂，她如何能夠坐視皇後寶座為我所侵占？可是，我不曾料到，會是這樣不留情麵的羞辱。
宸姐姐，若你當真生下了皇子，我該為你歡喜，還是，為我自己悲傷？我知道你待我的情誼，可你的姑母，怕是會為了你的榮耀而不惜致我於死地。真到了那時，宸姐姐，你會站在誰的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