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雪不禁惱羞成怒,十指緊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在掌心,銳利的痛感喚起腦海中些許清明——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惹是生非。許是孕中暴躁,一時氣盛,話趕著話卻鬧到如今的無法收場。在場眾人並無一個出麵勸解,給雙方一個台階下。吳婧筠雖然心善,一時犯上病來早自顧不暇,咳喘不已無力啟口。而後宮裏的女人,大都是最稱職的看客。
宸雪何等心高氣傲,明知相爭無益,卻也不願主動退讓;眸中冷芒一閃,漸漸湧上惡毒的神采:“謹小慎微也好,喬張作致也罷,誰能看得清笑臉之下隱藏的是什麼樣的心肝!我隻是不想落得同徐姐姐當年一樣的下場!”
徐伊蓮十九歲入侍東宮,當年即有了身孕。徐氏本可率先誕下皇長孫,卻為人暗害而小產,再難得昔年盛寵之勢,更失卻來日封後之望。於是失子之事成為惠妃畢生大痛,無人敢當麵說起。此時宸雪驟然提及,語意不善,惠妃被擊中軟肋所在,臉色刷地慘白,支持不住已是身軀大震,再無力坦然相對宸雪目光冰冷。
電光火石的刹那,眾人猶未及有所反應,冷肅而清晰的厲聲喝斥猝然在十二扇紫檀木透雕龍鳳祥雲圖樣的屏風後響起,隨著無聲的蓮步姍姍漸漸逼近,挾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天子嬪妃,爭執吵鬧如市井潑婦一般,成何體統!還要不要皇家的臉麵!”
涵柔自長樂宮回來,重又更衣梳洗,免不得要費不少辰光。收拾妥當來至前殿,依稀聽得人聲嘈雜,隻道是諸妃等得不耐;細一聽時,卻發覺是宸雪與惠妃起了爭執,忙攔下了正要通報的內監,隱身於屏風之後。
嬪妃於未央宮中吵鬧自是不敬上位之罪,涵柔以皇後之尊,若要出麵幹涉,便須得雙方一並申斥、俱不偏袒,才不墜中宮鳳儀。但涵柔既與宸雪相親,縱不能明顯偏縱,亦不願令其難堪,遂隱匿不管,隻求爭吵幾句之後矛盾自然消解。誰知二人各不相讓,爭執愈演愈烈。涵柔聽宸雪以失子之事相激,鬧得實在不像話,按捺不住到底現身訓斥。
一眾嬪妃聞聲大驚,紛紛回身;見得皇後驟然出現,神情冷厲,心下俱是一凜,一時竟唬得手足無措。直見皇後在主座上端然坐定,眾人才回過了神來,不迭地跪了一地,齊齊垂首恭聲道:“皇後娘娘。”
宸雪亦是愕然轉首,見涵柔是從未有過的疾言厲色,心中不免慌亂,微一猶疑,也隨眾跪了下去。
涵柔於後妃中年歲最幼,較之徐惠妃就有十歲之差,年紀輕的如蘇婕妤,也比涵柔長了半歲不止。而涵柔因李太後之故,一入宮便居皇後尊位,淩駕眾人之上,時至今日雖一年有餘,到底難得諸妃皆打心眼裏拜服。更兼此番宸雪有孕,占盡風光,於中宮威儀上自然有損。涵柔此時見二人鬧得實在過分,不得已出麵訓責,便欲借此樹皇後威信,整內廷不正之風。
當下坐定,涵柔俯視著台下眾人盡皆俯首行禮,略緩了一口氣,仍作聲色俱厲:“中宮正殿豈為喧嘩之所!各位姐姐欺我年少,就不把我這皇後放在眼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