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已至金秋十月,初一那日,涵柔循例往永安宮向姨母李太後請安。
李太後自入秋以來舊疾又是反複,湯藥一日不斷。涵柔侍候太後服了藥,便陪著閑話打發辰光。
太後近來精神不濟,總不多言語,今日卻神色凝重,似有話要說;崔嬤嬤侍奉太後多年,相知極深,不待吩咐,已遣退了殿中宮婢,隻與景珠近身侍候。
太後向涵柔招手道:“涵兒,你坐近些。”涵柔微一猶疑,上前往太後身旁一隻小杌子上坐了,含笑應著:“母後。”
——還是頭一回與大姨母這般親近。其實細細看來,太後與母親的音容笑貌頗為相似,隻是多了輾轉宮闈多年艱辛所帶來的幾分肅殺之氣,隱有使人望而生畏之感,不似母親溫柔和藹。
太後握了涵柔的手,溫然道:“這些日子,在宮裏過得可好?”
涵柔一怔,腦海中瞬息浮現宸雪溫暖明媚的笑顏。暖意猶未及氤氳開來,下一個刹那,大婚之夜皇帝冰冷決絕的背影卻又無比清晰地湧現,如冰雪迎頭澆下。
太後見涵柔麵有為難之色,猶疑不答,便淡淡道:“我知道,皇帝待你不好。”
涵柔一驚,抬首卻見太後微笑著點頭,目有了然之色;隨即卻又是一歎,黯黯:“前人作下的孽,卻累後人來承擔……”
心頭有微微的疼,涵柔猶不知何言以對,太後笑了一笑,又道:“不過,你很好。我沒有看錯,你不像舒嫻。……你可當真嚇著了景珠。”
涵柔起先微有不解,轉瞬已明白過來,心中不由苦澀,抿了抿雙唇,隻輕聲歎息:“可皇上到底不肯回心轉意……”
太後望著窗外湛藍天空,語聲遼遠:“皇帝打小便是個倔強孩子,如今翅膀硬了,便可以不顧忌了——往日到底還與舒嫻同榻而眠……不過,你要明白,你所有的,決不僅僅是那一夜的機會。你有正妻的名位,有這一輩子的光陰。……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會曉得的。隻別像你表姐一般,當真耗盡了一輩子的光陰都無力轉圜。”
心中的惆悵如春水漸滿,涵柔暗自咬牙,到底沉聲回應:“事已至此,再無退路。為人為己,兒臣自當盡力。”
太後輕輕頷首,低低喟歎了一聲,卻又轉為肅然:“不過,如今要緊的,卻不是這一樁。你可知道,一紙立後詔書能予你皇後之位,而不能予你皇後之威?”
涵柔不解太後用意所在,隻得應了個“是”。
太後語氣冰冷:“聽說慕容昭儀幾乎****去未央宮小坐,昨兒卻並未隨眾往中宮請安。”
涵柔心下一凜,急急抬首:“是因著寧琇患了風寒——”
太後目光冷肅,直直照入涵柔心底,似有洞悉一切的銳利;語聲沒有絲毫感情:“你當真與她相親?”
心微微戰栗著,忽而,卻似注入了無盡的勇氣,口中亦堅定有力:“自幼相伴,親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