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歎息一聲,挽過小妹的臂膀,語重心長:“涵兒有十六歲了,算不得小了。你隻想想,你十六歲上做下些什麼。——那年你才滿了十五,不情不願嫁到長孫府上去,十六歲上便儼然成了一家主母,竟硬生生把長孫弘最寵愛的那小妾儀姬給逐出了門去,還迫了他立下誓言再不收房納妾。——這便是你十六歲時所有的膽識啊!”說著語氣轉軟,半是勸慰:“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恰恰聽了涵兒的歌聲才動了這心思?我記著她打小兒聰慧,讀書也多,細想想,或許當真是個好人選。……總得有人入宮來。雖不是好去處,倒說不準會是天定的姻緣。命是自己掙來的。當初長孫弘與你,又何嚐是佳偶了?你打小性子倔,那時聽說是填房而非原配,又早有了兒女妾室,怎樣吵著鬧著不肯答應,惹得父親發了多大的脾氣。當時怎樣的不情願,如今,不也是夫妻恩愛、美滿和諧?”
李氏搖頭,黯黯道:“這如何能相提並論!”
握了握小妹冰冷的手,太後沉聲道:“這如何不能相提並論?若說是繼後,你不也為續弦;若說嬪妃眾多,當初長孫弘不也已有三房妾室;若說皇帝有兒有女,你十五歲嫁到長孫家,不已然有七歲的毓和、五歲的懷遠要喚你作娘親了麼?如今皇長子倒還不滿七歲呢!你若是擔心皇帝不待見新後,當年長孫弘難道便是心甘情願迎你入門的?他不也一心要扶那賤婢作夫人!事在人為,你我都是過來人,你且說,這如何不能相提並論?”
李氏緊抿雙唇,默然半晌,卻倏地止步,回轉了臉來,語中帶了哽咽:“我隻這一個小女兒,你也忍心奪了去……那不是你的女兒,你怎知道心疼!……你我當年受的苦楚還不夠多麼?我眼瞧著你過得那樣苦,我怎忍心教我自己的女兒也受如此折磨!我隻想她安安靜靜地嫁了,嫁個愛護她的人,不求什麼榮華,隻求安安穩穩一輩子。我不願見她受半分委屈……”
心下萬分憐惜、千般苦痛,眼中一酸,便欲湧上淚來。李氏深深凝視長姐平靜的麵容,忽就直直跪了下去,牽了太後的衣襟,哀求:“太後……阿姐!我求你,我隻求你這一回!你莫要把涵兒葬送到這宮裏來!”
太後歎了口氣,俯下身去強攙了李氏起身:“你這又是何苦!我不過說見見,動了這心思有了這盤算罷了,又不是便定下了,怎麼就急成了這般?若瞧了倒是個呆笨的,我自然打消了這念頭。你且容我見見那孩子,我們再作商議。多大年紀的人了,孩子一樣沉不住氣!”
李氏掙紮著立起,卻側開了臉去,避開太後的目光,不肯相應。良久,才無力地吐出歎息般的話語:“待見得了,便什麼都遲了……”
太後微覺不解,欲待相詢,卻見李氏背過了身去——眸中分明有淚流下,隻暗自舉袖遮掩。
那聲音悶悶的:“那孩子,性子像極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