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米生赴郡城參加入學考試,走錯了路,誤入深山。恰巧是清明節,遊人很多。有幾個女子騎馬而來,內中一位女郎就是當年車中人。女郎看到米生,停下馬,問他到哪裏去。米生告訴了她。女郎驚訝地問道:“你的秀才身份還沒有恢複嗎?”米生淒慘地從衣裳裏拿出珠花,對女郎說:“我不忍失去它,所以仍舊是個童生。”女郎臉紅了。說完話,囑咐米生坐在路旁等著,上馬緩緩而去。過了好久,一個丫環馳馬來到,將包裹遞給米生,說:“我家姑娘說了,如今學政官署門庭若市,送你二百兩銀子,作為你進取的費用。”米生辭謝說:“姑娘給我的好處多了!我自以為考個秀才不是難事,重金相贈,不敢收下。但請把姑娘的姓名相告,讓我繪一幅肖像,焚香供奉,我心願已足了。”丫環不理他,將包裹丟在地下就自己走了。
米生從此日常開支比較寬裕了,可是總歸不屑於巴結權貴。後來,他以成績第一名考進縣學。米生把銀子交給哥哥:他哥哥善於經營,三年光景,原先的產業完全恢複。當時,福建的巡撫恰巧是米生祖父的學生,給米生兄弟倆的周濟很多,因此,兄弟倆都為大戶人家了。但是,米生素來清高誠直,即使是高官的世交姻戚,他也從不曾因有所求而的去拜謁。
一天,有位車馬衣裘的客人登門,沒人認識。米生出去一看,原來是傅公子。把客人請進屋,相互敘談闊別之情。米生設宴款待傅公子。傅公子推說自己很忙,但也不說告辭。等到酒席已擺好,傅公子站起來請米生私下裏談件事,兩人一同進了內室,傅公子拜伏在地。米生吃驚地問:“怎麼這樣?”傅公子淒慘地說:“家父正遭大禍,要有求於巡撫,隻有你才能夠幫忙。”米生推辭說:“巡撫大人雖然和我家世交,而以私事求人,我從來不做。”傅公子跪倒在地哀泣。米生沉下臉來,嚴厲地說:“我與你隻不過是喝過一次酒的交情罷了,憑什麼就拿喪失氣節來逼迫人!”傅公子很慚愧,起身告別而去。
第二天,米生正獨自坐著,有個丫環進來,一看,正是深山贈送他銀子的女子。米生正驚喜地站起,丫環說:“你忘了珠花沒有?”米生說:“我怎麼敢忘呢?”丫環說:“昨天來的公子,就是我家姑娘的親兄啊。”米生一聽,暗暗高興,假裝說:“這叫人難以相信。如讓小姐親自來說一句,我就連油鍋也敢下的;不然,不敢奉命!”丫環出門,馳馬而去。夜深更盡,丫環又返回,敲門進來說:“姑娘來了!”話沒說完,姑娘愁容滿麵進屋,對著壁而哭,不講一句話。米生下拜說:“我沒有你,不會有今天。隻要你吩咐,敢有不聽!”姑娘說:“受人求的人常常對人高傲,有求於人的人常常怕人。半夜奔波,我生來哪裏吃過這種苦,隻因為怕人的緣故罷了,還有什麼說的呢!”米生安慰她說:“我所以沒有立即允諾,是怕錯過這機會,見你一麵很難。使你早晚帶著露水趕路,我知罪了!”便拉住她的衣袖,偷偷地撫摸她。姑娘憤怒地說:“你實在是無修養的人!不念從前的恩義,反而想乘人之危。我錯了!我錯了!”氣憤地出門,上車要走。米生追出來陪禮道歉,直挺挺跪在地上攔住她。丫環也替他婉言勸解。姑娘的怒意才稍稍緩和,在車裏對米生說:“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凡人,是神女。家父做南兵都理司的官,偶然對地方官失禮,就要上奏玉帝知道;沒有本地長官的官印,不可解救。你如不忘舊義,用一幅黃紙,替我求巡撫蓋上官印。”說完,上車出發就走了。
米生回屋,驚恐不已。就借口驅邪,向巡撫提出蓋印的要求。巡撫認為這種事近乎巫婆騙人,不同意。米生用重金賄賂他的心腹,答應了,但得不到適當的機會。米生回家,丫環等在門口,米生如實告訴她,她一聲不響就離去了,意思似乎怨恨米生不盡力。米生追上去送她,說:“回去告訴姑娘:如果事情辦不成,我用生命相報!”回到家裏後,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不出辦法。恰巧巡撫有個愛妾購買珍珠,米生就把珠花獻給她。愛妾高興極了,偷了官印替他在黃紙上蓋了印。米生把紙藏在懷裏回家,丫環剛巧到。米生笑著說:“幸而不辜負吩咐。可是幾年來,窮到討飯也舍不得賣掉的東西,今天還是為了它的主人丟掉了。”便將實情告訴她,並且說:“黃金丟了,我都不可惜;轉告小姐:珠花一定要償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