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粱夢始(1 / 2)

山高海遠,明陽落暉。

這是一個漁鎮,鎮裏有個小小孩童。

她生了十年,也過了十年的迷糊日子。

似乎是十年後的某一天,她忽然知曉了自己姓莫,生於瀧澤大戶,雖不比諸侯族親的富貴榮華,但足以在這小小漁鎮無憂無慮過一輩子。

士農工商,就算她家是最末等的商,沒幾本書能看又怎樣?她長得好,比十裏八村的大姑娘小姑娘都好;她爹娘好,幾個鄰鎮大戶的孩子,一旬的花銷加起來還沒她一日多。

既然她不懂識字、不懂彈琴、不懂下棋、不懂音律、不懂花草、不懂酒茶,那便找一個懂得這些的郎君,相濡以沫過一輩子。

所以,她隻需要沒心沒肺地活著就好。

她哪裏都好,隻是死腦筋。

——

莫阿娘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她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把自己的閨房翻了個底朝天,再盯著安靜侍立的婢女半晌,直到把人盯的發毛了才揮揮手放她們出去。

到底忘了什麼呢?

仔細想來,其實她在幾個月前便開始忘東西,先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然後記憶就一大塊一大塊變得空白,逐漸變得淡如水漬而後散去。

但這次忘記的,似乎是個頗為重要的事。

重要到她那骨子裏改不掉的倔強和不刨根問底不罷休,都一股勁兒地冒了出來。

她忘記了這些東西,可腦子裏又有新的冒出來,個個都是她前十年在這大院裏過得快活日子,若不是這次忘記的東西實在太重要,她怕是會樂不思蜀。

屋外春寒料峭,屋內幾個火盆燒的正盛。

她忽然有些頭暈,招來鎮上的大夫看病。

大夫蓄了一把山羊胡,白花花的讓人很想一手抓上去。

然後她也確實抓了。

大夫手忙腳亂,攏著山羊胡子淚眼汪汪地交代:“姑娘沒什麼大病,按平日裏的補藥吃著便好。”

言下之意是莫阿娘沒事找事戲耍他。

莫阿娘沉吟片刻,大夫前腳剛出門,她就叫來了自家的大丫頭。

不多時,大丫頭椿梨袖裏揣著小算盤也跑出了門,手裏的算盤劈啪響著,被追上的大夫頭皮略麻。

椿梨喘了幾口氣,端著算盤在他麵前停下。

“大夫您先等等,奴怕賬房算不清賬,便先來給您算算……您啊,在廳前候著姑娘時,吃了一籠聚香樓杏花糕,看病那會兒,又喝了整三兩的螺早春……這零零總總算下來,不僅抵過了出診錢,還多了四文。”

椿梨看了眼冷汗津津的大夫,抬頭示意家奴離遠點:“不過姑娘她心慈,說是無意間冒犯了大夫,讓奴來此奉上五文……扣去那原本欠著的四文,還餘一文。”說著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銅板,“您且數數。”

這模樣叫他人看得牙疼。

大夫左瞄一眼虎背熊腰的家奴,右瞥一眼假模假樣的椿梨,可憐巴巴地接過那一文錢逃竄出門。

不愧是商人之後,無恥敗類便是如此罷!

瞧著大夫跑出門去,椿梨驅散了家奴,左右環視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牆角邊的一棵棗樹上接下莫阿娘。

商人之家不得穿錦袍,但誰不會鑽些空子,將綿軟布子縫紮在內襯裏,外邊瞧著是件繡了花的麻衣,穿著卻不比錦服差多少。

阿娘頭上頂了個童子綰,再穿著一身繡了花樣的麻衣,竟瞧著不賴,頗像個年畫娃娃。

“這棗樹好似又長了些?”莫阿娘繞著樹轉了幾圈。

椿梨抬起頭,手上整衣服的動作卻不停:“姑娘是怎麼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