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是她分明看出況且眼中的情意,說明他對自己是真的動了心,不然她怎麼能不顧臉麵地在酒桌上求婚?
他是故意的,兩麵派,他在戲弄我。這個混蛋!
但令她自己也覺得可笑的是,她對況且並不氣惱,反而覺得發現了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一個橫在麵前的高山,自己要去征服他,最後把他攥在手心裏。那時候看這個混蛋還有什麼把戲可玩。
我一定要得到他,這是她在心底的呐喊。
左文祥知道女兒的心,他最怕的也是這個,唯恐女兒像他當年一樣,熱血上頭,什麼都不管不顧地去做。他當年就是一見鍾情,第二天就賣掉了騎的馬,坐的車,還把所有貨物都送進當鋪,這才湊上一筆巨額贖身款,把自己心中的女神迎娶回家。
現在想來,雖然不後悔,卻也有些可笑,不就是個女人嘛,天仙又怎樣,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關了燈都差不多,雖然粗鄙些,卻不無道理。
現在女兒明顯和自己當年一樣,做事不考慮後果,這股不管不顧的勁頭直接來自他的遺傳。自己當年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害處,可是女兒這樣做,真可能被毀掉,連帶他的計劃也全部被毀掉。
“你就算想要嫁給他,也得先弄明白他的來曆,在家裏到底有沒有婚約。堂堂左家大小姐,不至於給人家去做妾吧。”左文祥表麵退讓一步,話卻說得有點狠毒。
“我不管。”左羚高昂著雪白的頸項,如一頭高傲的天鵝。
“那他真有婚約怎麼辦?你糊塗啊。”
“那我就做妾,我願意。”
“混賬,我左文祥的女兒怎麼可以給人做妾,看哪個人有這狗膽?”左文祥怒氣上湧,一拳砸在書案上。
“我願意,我娘也是妾。”左羚針鋒相對,也是一拳砸在書案上,震得上麵的茶碗丁當作響。
一聽這話,左文祥就跟中了抽筋咒兒似的,渾身的力氣都一泄而出,渾似沒了筋骨,半天才喃喃道:“原來你是因你娘的事怪我,恨我,你是要用毀了你自己來報複我?”
“爹,您想多了,我才沒有那麼傻,毀了自己報複別人,那太高尚了,我做不到。我隻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幸福您懂嗎?雖然您坐擁銀山,日進鬥金,可是您懂幸福嗎?您享受過幸福嗎?”
左文祥目瞪口呆,想不到自恃權謀韜略不亞於薑太公再世的他,居然被自己的女兒給鄙視了,還問自己懂幸福嗎,難道自己這些年過得很淒慘嗎?
荒謬!
在商業上,他呼風喚雨,地盤一天比一天大,已經蠶食鯨吞了多家對手一半的堂口,再有兩三年,就可以在江南江北數省實行壟斷,鞏固起自己的商業帝國。
然後,就是繼續向外發展,他要把十三行省,兩直隸都納入自己的商業帝國版圖中,那時他就是商業上的帝王。這帝國將和北京的朝廷一樣,一代傳一代,與大明江山共存亡,甚至朝廷亡自己也屹然挺立於天地之間。
這是在事業上,在生活上,他每年納一個小妾,盡享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個世上能得到的最大歡娛,雖然限於身份不能鍾鳴鼎食,但比之王侯,在任何方麵都不差,天底下的珍饈美味,沒有他沒吃過的,更不用說綾羅綢緞、珠寶器玩。
要說差一點,不過是沒有皇室、貴族那些排場罷了。
如此還不算是幸福嗎?
左羚看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您真的不懂得幸福,更不懂得真愛。當年您把我娘像花瓶似的娶回家,你以為那就叫真愛嗎?雖然徒留兩江佳話,其實那是虛假的。幸福也不是您每年買一個美女,肆意蹂躪那些年輕稚嫩的身體,以尋覓您的青春,那不過是皮肉濫淫。根本與情、與愛無關,有何談什麼幸福?”
“你……”左文祥老臉漲得通紅,天底下還沒有人敢這樣說他,皮肉濫淫,這應當是一個女兒對父親說的話嗎?
這種話,一個十八歲的千金小姐怎麼能說出口,太鄙俗了。
左羚說出口後也是羞臊得不行,但她也是豁出去了,全然不顧臉麵如何,最後說道:“是的,我跟您一樣,也是無時無刻不用心機,但我心中有愛,我還憧憬自己的幸福,所以盡管我用心機,卻是為了尋覓我的真愛,得到我的幸福。”
左文祥看了她半晌,最後才結結巴巴道:“女兒,你,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