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情懷 以書寫的速度閱讀
這些日子,南京城裏熱浪已退,涼意漸濃,傍晚的時候,我會去樓頂的平台上給花木澆水,然後坐在紫藤蔭下看夕陽。看西天的雲彩於玫紅、桔黃和淺紫裏演繹奇異的絢爛。之後,攜一縷花香下樓去看央視四套的《國寶檔案》和十套的《綠色空間》。時光在視線裏以色彩和音像的形式輕輕翻過,又以圖片和講述的方式沉入懷想。
這樣的日子淡定而從容,這樣的光景尋常而有韻。也許如此的閑適裏,讀點書,會更有益。但是影像業的發達,時人已疏於埋頭讀書,麵對如期而至的各類報刊雜誌,總以閃讀的方式匆匆瀏覽。或許那此文字和圖片本是讓人一瞥而過的,或許身處信息量爆發的時代,捧著書閱讀,本已很落伍。
可是以書法為業的我,卻常常在清晨,在午後,在靜夜裏,以書寫的速度進行閱讀。那些在視線裏挪移的文字慢得像流聲機時代的老唱片,靜得似不曾被開發過的一片山林。於是,那字裏行間的瀟瀟竹影、嫋嫋炊煙、樹杪飛泉、月照花林都在視線裏緩緩氤氳開來。
而以前從未真正通讀過的《道德經》,近日也因為要臨寫趙孟頫的小楷,而被我逐字逐句地透讀了幾遍,終於明白了老子的大智慧,他在二千五百年前就很清楚地告訴世人:“大器晚成,大巧若拙,大音稀聲,大象無形。”“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老子以樸素的唯物觀,精練而睿智地告誡炎黃子孫。他的思考除了人生,還有軍事、政治、國家、自然、宇宙。而如此閃爍著智慧之光的經典之作,時人大都如我一樣,從未通讀過,悲哀也!
以書寫的速度閱讀,隻是書家的做派。在寫的過程裏,細品詩境,在寫的節奏裏,會意暢達,在寫的狀態裏,引領豪邁。有些文字,必得以書寫的方式靠近,才能真正懂得,像顏真卿的《祭侄稿》,像蘇軾的《黃州寒食詩》。也有些文字,必得以書寫的方式進入才可領會,像王羲之的《蘭亭序》,像孫過庭的《書譜》。更有些文字,必得借助書寫,才可顯出絢爛,如“登黃鶴樓讀赤壁賦,磨青鐵硯歌白雲詩。”那樣的豪情與雅興,必得以一揮而就的墨痕來彰顯。
對於書法,漢字是母,筆墨是父。而對於漢字,書法是升華,是文字與筆墨最精華的凝聚。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這是大書法家顏真卿的勸學詩。但千年之後的人類,已進入泛閱讀時代,讀書的概念也被泛化,而深讀精讀隻是少數學者的事情。於是以書寫的速度來閱讀,已成了書家獨有的大快樂。
其實,有些內容是需要細嚼慢咽的,有些文字潤含春雨,有些文字冷寂如霜,而風霜雪雨間,我們才能讀出真諦,領悟人生之曼妙。
但在物欲橫流的當代,能靜下心來讀一本好書,已成記憶,更成為奢望。可能許多人都在想,等將來衣食無憂了,可以到處觀光的時候,再閑坐紫藤蔭下讀讀書。而時下,讀書隻是學生們的事,知識若不能變成財富,就會被鄙視。其實財富若不能以文化的形式被弘揚,終究也隻是過眼雲煙。
如此看來,熱愛書法的人越來越多,最本質的因素恰恰是以書寫的速度在閱讀。書寫與閱讀快樂相並,技法與文化同步提高,如此循環上升,不經意間,已造就了一大批新文人。而無論時光如何轉變,世事如何變遷,永恒的正是文化的遞接。
那麼,今生,以書寫的速度閱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