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情懷 想念毛筆(1 / 1)

筆墨情懷 想念毛筆

那是我在澳洲旅行的第十一天,天藍雲白,花開爛漫,觸目皆風景,尤其是那裏的海景,藍到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就這麼遊走著,看景看到麻木,聽濤聽到入夢,極視聽之娛。可就在飛抵奧克蘭的那一夜,我突然格外地想念起毛筆來。那樣的靜夜,我一個人遠在南半球,沒有一個熟識的人,又無法用英語流暢地交談。入住的酒店位於南太平洋和西印度洋之間的小島上,風光無限旖旎,而寂寞也無邊無際。

此刻,若有一支毛筆,那該多好!我可以揮毫作草書條屏,也可以靜靜地寫幾頁小楷,更可以抹幾片雲山,或者勾幾叢奇花異草。可是,沒有,我沒有帶任何與筆墨相關的東西。

在國內時,每天麵對筆墨紙硯,正是看乏了才選擇遠行的。臨行前,還閃過帶上一本薄薄的字帖,飛機上可以翻看,但隻是一轉念,便被我否決了。

哪一片雲彩不比白紙黑字精彩!我笑著對自己說。於是,輕裝上路,我隻打算收藏一路嫣紅一片蔚藍。

可關於毛筆的記憶,一被撩開,她會像風一樣,鼓動著我的衣襟,舉手投足都被她牽引著。

之後的任何風景,我都在用毛筆打量。用狼毫寫枝杆,用羊毫點花朵,用兼毫勾莖。或者用小楷筆勾線,用大白雲染色。

原來,我的意境不過是一筆了然,我的思想不過是一筆到位,我的價值也不過是一筆揮就。而作為傳統意義上的書畫家,離開了毛筆,便什麼也不是了。

澳洲的空氣質量極好,自然環境優美,居住人口相對稀少,又沒有無聊的應酬,很淨很靜,多麼適合藝術家居住!

我一路賞景,一路思量,移民到澳洲來生活吧!但這樣的念頭,轉眼就被我自己否定了。首先,我離不開筆墨紙硯,當然,這些材料可以從國內帶來,但畢竟不如國內自如。其次,我應該受不了這兒美麗的孤獨。雖然,我可以舉家移民,但藝術畢竟不是隻做給自己看的,在這兒,我沒有觀眾群。再次,無人喝彩,無人收藏,我靠什麼生活?總不能,棄藝開餐館吧!

這麼一想,我不僅想念毛筆,也想念國內的朋友們了,甚至想念起王羲之、蘇東坡、趙孟頫、王覺斯來。

有一段行程,我不再看景,而是閉目想念我的畫案,想念案頭上整齊擺放的大大小小的毛筆,調色調墨的碟子,還有那小一盆清水,以及筆洗旁的那棵小小幸福樹。

幾天之後,我從奧克蘭返回墨爾本。在墨爾本短暫停留之後,我將返回上海,返回自己的家。而就在去墨爾本機場的路上,路經一個小鎮,我無意間發現路邊一閃而過,居然有一間小畫廊,門麵不大,牆麵上掛了許多書法條幅。因為車速快,我幾乎看不出那些作品哪一件是楷書,哪一件是草書。但那一瞬間,我突然淚流滿麵。太稀罕了,在這樣一個英文國家,在遙遠的南半球,偶遇這些熟透了的畫麵,真有他鄉遇故知的幸福感。

車開過很久了,我仍不時地朝那個店麵張望,真想下車,狂寫一番,直到手倦心疲。

看來,做書畫已然成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而想念毛筆的過程,也讓我突然發現,這些年真正與我的靈魂相依的,其實是這些長長短短的筆。我從十四歲離開父母,到如今四十歲了,多少聚散,多少悵惘,曾經的激情四溢,曾經的孤獨無助,後來的摘金奪銀,如今的寵辱不驚,將來的氣定心閑,其實都是與筆墨相伴的軌跡。

沒有人比案頭的毛筆更早更真實地讀到我的心跡,也沒有人能比這些毛筆更淋漓地解析我對世間美景的會意。想念毛筆,像是想念另一個意象的我,或者是我的另一種存在方式,我因為有毛筆相伴不再孤獨,也因為有毛筆相依充滿信心。

曾經有多茫,我握毛筆趟過。未來有多遠,我用毛筆丈量。

也許我永遠走不出那鋒尖的使轉,也許那使轉早已圈定了我的人生,

而那些墨痕終將被時空掩埋。但我無悔,畢竟可圈可點的人生,精致且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