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好像大雨要來了一般,天被厚厚的雲層遮得嚴嚴實實的,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一點星光。人們看馬上要變天了,紛紛早早的關門閉戶,躲到了自己光亮溫暖的小世界裏。街道上空蕩蕩的,一戶戶人家門口掛著的燈籠,在陣陣風中發出模糊不清的昏黃光亮,把街上的任何物體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忽長忽短。到了深夜,連那些最熱鬧的風月場所都安靜了下來,整個蘇州城裏,隻有呼呼的風聲,偶爾還有不知道哪個角落裏傳出幾聲狗吠。
“嘿嘿嘿!”在餘知府府內一處小院裏,忽然爆發出一陣隱含得意、威脅的陰笑,在寂靜的深夜聽來,顯得格外的刺耳,格外的使人毛骨悚然。
崔百萬父子聽到這陣笑聲,都哆嗦了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然後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在搖曳昏暗的燭光中交換了一個驚惶的眼神。
自從被付師爺“請”到餘府以後,他們就被軟禁在這個隻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別無長具的屋裏。付師爺送他們到這裏時,說了一句請他們好好休息,好好想想做過什麼不法的事情,然後離開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露麵,更別提讓他們見到餘知府了。隻有到了晚飯的時候,才有一個一問三不知的老仆人給他們送了一點吃的東西。
其間,他們看門隻是虛掩上而沒有上鎖,還試圖到外麵去,可任他們幾個人使出了渾身氣力,卻無法拉動那薄薄的一扇門分毫。趁那送飯的老仆離開的機會,崔明悄悄跟在他的後麵,還想與他一塊出去。他的這點小伎倆當然無法得逞――他人剛到離門邊三尺遠的地方,就好像前麵遇到了一堵無形的厚牆,使他奇異的再也無法朝前邁開腳步,隻得眼睜睜的看著那老仆又輕輕把門掩上了。為此,崔明還遭到了兄長和弟弟的嘲笑,他一時不忿,便與他們爭吵起來。直到崔百萬發開了脾氣,兄弟三個才互相瞪著眼睛,停止了內戰。
他們也曾大聲朝外叫喚,自然縱使他們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一個人來搭理他們。這裏就好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他們聽不到人聲、看不到人影。
如此一來,他們都倍感驚恐,先還有心思和精力猜測餘知府為什麼對他們這樣,到後來,身體虛弱的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支持不住,趴到桌子上睡去了。崔百萬和崔明的精神好一些,又探討了一番此行的凶吉,可依然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後也都困頓的趴到了桌上。
現在終於等到了付師爺的聲音,雖說他們從中聽出了不祥之兆,內心惶恐依舊,可也隱隱有一絲喜色――這沒有人搭理,被人冷落的難熬時光總算結束了!
隨著這笑聲,那扇費盡他們心力的門便應聲而開。接著,付師爺那張堆滿讓人看了不舒服笑容的圓臉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付師爺!”一看到他,崔百萬就騰的站了起來,不滿的責難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崔百萬也是整個蘇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豈能被你如此輕慢?不行!我得去找餘大人說理去!”說著,他就怒氣衝衝的往外走去。
“就是!走,我們找餘大人說理去!”三位崔公子都群情激憤,囔囔著跟在了他的身後。
“崔老爺,三位崔公子,各位且慢!”付師爺圓臉上的笑容不改,伸手虛虛一攔。
他到底是知府的師爺,崔百萬見他開了口,還是要給他幾分麵子,便氣哼哼的停住了腳步,望向一旁,等候他下麵的說辭。
崔明他們三個見領頭的停了下來,他們自然也有樣學樣,站住腳步各望東西,就是不看向付師爺那張使他們看著就不舒服的圓臉。
“哼!”付師爺當然知道他們心裏有氣,可他並無絲毫在意,而是輕哼一聲,冷冷的說道,“崔老爺和三位崔公子想了這麼長時間,應該知道該怎樣向餘大人回話了吧!”這時,一陣風吹進來,讓蠟燭頓時搖曳了起來,使得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越發顯得陰沉難測。
“哼!”而崔百萬鼻子裏發出了比他更大的聲音,胖臉上漲得通紅,瞪視著他,“是哪個小人血口噴人!我崔百萬一向本分經商,童叟無欺,這在蘇州城裏乃至整個江南地界都有口皆碑!又何時做過違法亂紀的事?哪個小人無恥誣陷我崔百萬,難道不怕天打雷劈麼!”
付師爺聽到他說到“天打雷劈”四個字時,不覺身上哆嗦了一下,然後才強笑了一聲,“這……嘿嘿,崔老爺不必動怒!來來來,崔老爺先坐下,喝一口茶,歇一歇。等餘大人來了,您向他解釋。如果您是冤枉的,那又有什麼事情會說不清楚呢?”一邊這麼說著,他一邊上前扶住崔百萬,把他向桌前領去。
等把崔百萬按到椅子上坐下了,付師爺頓了頓後,又接著說道:“不過,空穴來風,我們餘大人既然這麼說,那麼自然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