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冷月高懸,寒星孤影。
在一片漆黑的空巷裏,楓洛染睜大了眼睛,輕輕地問:“娘?”
她蒼白的指尖捏著隻油紙燈籠,赤著足一步一頓地向前走。汗水打濕了身上的衣衫,有風吹過,頓覺一陣寒意直入肺腑。她縮縮脖子,怯怯的視線環顧左右,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本就單薄的身子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楓洛染的呼喚已經帶上了細細的嗚咽:“娘——”
身旁的樹叢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聲音。她拚命忍住心頭的恐懼,腳下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終於,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虛弱的聲音:“染兒。”
楓洛染停住腳步,忙驚喜地回頭:“娘——啊!”
“啪”的一聲,她手裏的燈籠掉在了地上。
“娘,你——怎麼會這樣?”楓洛染顫抖著身子,驚恐地看著眼前趴在地上的女子,她赤裸的身體沾滿了斑斑血跡,嘴角掛著安慰的笑,鮮血卻還在不停地流出:“染兒……”
楓洛染無措地伸出僵硬的手,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娘,我在……”
女子嘴邊的笑容似有些苦澀:“染兒,答應娘,好好活著,知道嗎?”
“娘,你怎麼樣……”楓洛染試圖擦去臉上的淚水,抓住女子冰冷的手,想要把她扶起來。
女子卻像是對身體的疼痛毫無反應,眼裏映著少女瘦削的容顏,吃力地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笑容在淚水中模糊:“記住,不要為了娘做傻事,娘永遠在你身邊……”
楓洛染慌張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一點一點消失,跌跌撞撞地撲進女子的懷抱:“娘,求求你,不要走,娘——!”
“小姐,小姐!您醒醒!”
猛地,楓洛染睜開滿含驚恐的雙眼,看到眼前一臉關切的小丫鬟,微喘著氣囁嚅道:“葉桃,娘,娘走了……”
葉桃為楓洛染掖了掖被腳,輕輕握住她的手,眼裏盛滿擔憂:“小姐,婉姨娘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您怎麼還是每晚做噩夢啊!”
“葉桃……”淚水再次決堤,楓洛染忍不住撲到小丫鬟的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染兒好想再見娘一麵……。”
葉桃心疼地看著她,剛想再安慰幾句,隻聽門簾“唰”地被掀開:“煩死了!小姐,你每天晚上都哭聲不斷,還讓不讓我們睡覺了!”
葉桃聽了這話,小臉氣得脹紅,憤憤回頭,聲音變得有些尖利:“葉姝,婉姨娘走了小姐難過,你身為小姐的丫鬟,不體諒小姐也就罷了,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見葉姝來了,楓洛染馬上低下了頭,停止了哭泣,隻是鼻子還一抽一抽的,蒼白著臉飛快地扯了扯葉桃的衣袖:“葉桃……別說了。”
葉姝輕哼一聲,挑釁地看了葉桃一眼,放下門簾,轉身走了。
“你……”葉桃扭過頭,臉上還帶著怒意:“小姐,您太善良了,葉姝就是隻白眼狼!”
楓洛染沒有回答,靜靜坐在床前,任由眼淚緩緩地從腮邊滑落,染濕粗糙的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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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葉桃看著楓洛染哭得紅腫的眼睛,無奈地笑笑:“小姐,今天可是老爺的生辰,您這個樣子恐怕……”
楓洛染坐在圓凳上,眼睛空洞地凝視前方,仿佛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驅殼。
葉桃不知該怎樣安慰,隻好像往常一樣詢問,“您早上想吃點什麼?奴婢去給您準備。”
楓洛染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搖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看著這樣沒有生機的楓洛染,葉桃的鼻子有些發酸:“小姐,那先換了衣服,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這些天楓洛染一直不肯出門一步,可今天她似乎知道要出席父親的生辰宴,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
葉桃心裏一陣歡喜,從陳舊的箱子裏翻出一件玫紅色的繡花窄袖絲裙,正要給楓洛染穿上,卻被一雙手阻止了:“葉桃,娘剛走不久呢。”
楓洛染慢慢站起身,在箱子裏取出了一件衣服,自顧自地換上。寬大的衣袖,淡淡的花紋,純白的顏色,映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紙。
葉桃的瞳孔縮了一下:“小姐,這樣不行,老爺的生辰您穿得這麼素淨,會壞了規矩的。”
說完,她咬咬唇,又從箱子裏取出一件紫色的薄紗長褂,給楓洛染披好,這才笑了笑,扶著楓洛染坐在梳妝鏡前,走到她身後為她梳起了頭發:“小姐,等會在老爺的生辰宴上,您千萬不能哭,不然被別人看了去,又要找借口責備您了。”
楓洛染輕輕地應了,身體卻仍像是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
葉桃歎了口氣,知道她再勸說也沒什麼用,於是不再言語,挽起失去光澤的長發,靈巧的手指上下翻飛,很快就為楓洛染挽好了未出閣小姐常梳的百合髻。
她的手掀開木質首飾盒的蓋子,裏麵隻有零星的幾件樣式簡單的首飾。葉桃在裏邊翻了又翻,終於選了一支白玉響鈴簪,插在楓洛染發間,後挑揀出一隻碧玉鐲,為她戴上,卻又摘了下來。
“小姐,您太瘦了,連這玉鐲都戴不住了。”葉桃的眼圈有些發紅,摸了摸楓洛染纖細的手腕,隨即露出笑容,“好了,小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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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夏,暖風襲人。
葉桃扶著楓洛染在花園的小徑裏慢慢散步,時不時地和她說一兩句話,可楓洛染每次都是輕輕點頭,嘴抿得緊緊的。
兩人路過一片茉莉花叢,聞到陣陣幽香,葉桃驚喜道:“小姐,這茉莉花前幾天還是花苞呢,肯定是知道小姐要來,所以都趕緊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