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昌頻繁而痛苦地更換茶缸的同時,村子裏風傳來了絨家。絨家半夜闖入村莊,咬死了三頭肥豬、兩條看家狗和數十隻雞鴨。張三哥生媚的花衣裳晾在屋外,也被偷走啦。甘露亭打爛茶缸的,不是絨家又會是誰呢?
舊時,閩粵贛邊崇山峻嶺之間,活躍著一種大型的類人猿動物,渾身長毛,體格強壯且奔走如飛,人稱“絨家”。傳說,絨家神出鬼沒,喜歡擄掠上山砍柴的婦女交媾。好些年頭了,過山的鄉民雙手都套有竹筒。絨家突然出現,則緊緊抓住行人的雙手仰天哈哈大笑。鄉民趁機抽出雙手逃逸。絨家,或說為野人,或說是山魈,是一個恐怖的傳說。提及絨家,哇哇哭鬧的孩童,立即嚇得乖乖收聲。
這天早上,阿昌又扛著一口新茶缸上山了。茶缸裏,藏有兩把八斬刀。多年前,阿昌在三河壩救助了一位落難的詠春拳師。臨別,詠春拳師贈送了這對八斬刀。八斬刀便於隱藏攜帶,威猛,鋒利,削鐵如泥。
阿昌放置好茶缸,藏匿了兵刃,又挑擔去了。傍晚,夥伴們都回去了。阿昌破例在河頭城吃了兩大盤“肉甲哩”和三海碗牛筋丸,一抹嘴角,徑奔甘露亭。
“十七十八,嶺背剟鴨。”五月十七日夜晚,月亮在太陽落山後,花費了剟一頭鴨的時辰,露出了東山。月光如水,群山朦朧,汀江隱隱約約,蜿蜒南去。
阿昌潛伏在茶亭西側的草叢裏,雙手握刀,隨時準備和傳說中的絨家決一死戰。
月過中天,西移,絨家始終無影無蹤。阿昌悄悄返回,就在他貓著腰走出百來步的時候,他聽到了茶亭裏傳來嘩啦一聲巨響。阿昌義憤填膺,提刀狂奔。不遠處,他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從茶亭竄出,隱沒山林深處。
茶缸又破了。阿昌再次扛來一口新的。白天,他還是和阿貴他們一起挑擔。晚上,繼續潛伏在荒山野嶺。這次,他更換了方位。月出,移動,西落。就在月亮陰暗的一陣子,阿昌抽身下山。
噗噠噠,茶亭的瓦屋上爆起一陣奇怪的響聲。
風吹樹梢,野蟲唧唧。
一團黑影閃入了茶亭,舉起大石塊,砸向茶缸。
一把刀,砍殺在石塊上,迸射出一溜亮光。另一把刀直抵黑影胸膛。
“俺就曉得是你。為什麼?”
黑影掀落野獸皮,扯下麵罩,跺腳哭喊:“為什麼?你都有,俺都沒有。力氣,你大;好名聲,你的;舞獅子,你當頭,俺當尾巴。連洋奴的一根臭煙,都要送給你吃。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憑什麼好事都是你的?老天爺啊,你偏心眼哪!”
阿昌收刀,說:“俺看到的是絨家變身,你不是俺阿貴兄弟。”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