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無雙找到我時,我正背著竹筐在山澗采蘑菇。
這個情形想來與得道高人相距甚遠,不過話雖如此,但得益於我形貌俱佳,杜無雙在遠處踟躕許久,還是猶疑地上前詢問:“姑娘可就是那位雲遊四海的……”他仔細地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呃,半仙?”
我裝作高深莫測地咳嗽兩聲,拍掉身上不小心沾上的雜草,神色嚴肅地看向他,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正是。”
杜無雙滿腹的不信全數寫在臉上,瞪著眼、張著嘴,一副呆滯的形象。
其實也正常,哪有仙人像我這般食人間煙火的,不過他也沒再多言什麼,估計是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對我說:“聽聞您能醫治各種疑難雜症,不知可否救救我的妹妹?”
我心裏盤算,自己到底做過些什麼,能被人從仙人誤以為成郎中,不過細想想,這一路下來,治病救人遠比別的行為多上許多,也怨不得他有此一問。
於是歎口氣,也不再顧忌什麼仙家形象,便盤腿坐在一麵三尺寬窄的石頭上,打了個哈欠才曼聲道:“來,你先給我說說,令妹是怎樣一回事,我才能知道有沒有得救。”
“我妹妹,一一她,一直昏迷不醒。”說到他的妹妹,杜無雙立馬換上一副愁容慘淡的模樣,言語悲切,目光憂悶,幾乎馬上要落下淚來。
我挑眉:“昏迷不醒?”
“是。”他紅著眼眶,小聲道。
“這又不是什麼難治的病症,你找個郎中不就行了,何必跋山涉水來找我?”我拍拍屁股上的土,不大以為然。
“不!”杜無雙急切道:“一一她已經昏迷了近三個月,大夫找了無數,可沒有一個有辦法的,再這樣下去,我怕她……”
我揮手打斷他:“三個月?正常人早就死了,她怎麼可能活這麼久?”
杜無雙急忙解釋:“全憑各種湯藥吊著,有個大夫說,既然無法進食,那便隻能強行灌些流食補品,雖然粗暴了些,但多少有點作用。”
“豈止是有點作用,要不是這樣,你的寶貝妹妹,恐怕早就不在了。”我思付著,說這話的郎中八成膽子不小,很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隨手扯起一根狗尾巴草把玩著,看了看天色還早,反正閑來無事,去瞧瞧也無妨,便緊了緊背上的竹簍子,對他說:“走吧,我陪你走一趟,看有沒有法子救她。”
杜無雙聞言欣喜無限,語無倫次地拋出若幹感謝的話語,在我聽來卻是千篇一律毫無創新,著實無聊,於是擺手很不耐煩地打斷他:“快走,今天采得蘑菇十分新鮮,我還想趕快辦完事回來燒盤蘑菇吃呢。”
杜無雙滿臉委屈立在當地,張嘴想說什麼又閃爍著不敢講,很是可憐。
我撇撇嘴,忍痛割愛安慰他:“你不要多心,若是你也想吃,大不了我分你一半。”
杜無雙:“……”
他家離我采摘的山頭不算太遠,但也絕對不近,我粗略地算了算,以我們步行的速度來看,約摸得走兩個多時辰。
途中甚是無趣,我又耐不住寂寞,便讓他給我講了一些有關他妹妹杜一一的事情,全當排遣。
隻是聽過之後,心中無限感慨,不過是個俗套的故事罷了,卻又牽扯出這樣一個結局。
我胸口五味陳雜,我愛你,你愛他,而他愛著另一個她,然而她的心裏,何嚐又不是進駐著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人的內心,是否永遠會存在一個無法抓住的人的身影,那樣的無助彷徨,卻又放不了手。
我總也想不明白,為何世間之人,始終個個難脫愛情的魔障?
杜無雙語調瑟然,雙目惆悵望向天空:“若是一一沒有愛上陸離,陸離沒有遇到沈嫿,或許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遠處青山環繞,綠水茵茵,頭頂上盤旋的不知名大鳥,發出高亢的鳴叫,久久不肯離去。
杜無雙的聲音有些無奈,有些遺憾,也有些苦悶,微微沙啞的嗓音在闃然無聲的林間小路上,輕柔地舒展開,似是被賦予了獨特的味道,讓我不由得端正了心態,用心聽他訴說。
與我料想的一般,杜無雙家境極好,是當地有名的富商,他家與陸離家,兩家同做木材生意,關係很是密切,可以算得上是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