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一(1 / 2)

馬船紀元626年,無盡海。烏黑的雲平鋪整個天空,千鈞之重的壓迫感鬱結在每個人心中,就像一把刀插在心髒中。同樣黑色的海水不安的湧動著,無邊無盡,仿佛是烏雲印在下方的沉重投影,空氣化作黑淵,仿佛有頭巨獸蟄伏其中,隨時都會用利爪破開重霧。一艘紅色的船從遠方的黑暗中駛入這一片黑暗,船體冰冷且龐大,大紅色的塗漆掩不住裏麵一股鋒芒的金屬銳氣。前帆上繪著一隻張著巨口的大妖,亂牙交錯的巨口中藏著一個無盡的漩渦,陰冷枯敗之氣使人如陷無間地獄。隻有惡鬼道才有這種圖騰,所以這是四象司惡鬼道德尖低雙體大福船,是馬船人五艘隊長級戰艦之一。船底鋒利如刀,平靜地劃過不安分的海水,跟船體的大紅色不同的紫黑色血水在福船之後彙成一條血河,血河遊逐漸被海水稀釋為黑色。馬船福船,人族之福,卻是異族之殤。惡鬼道德隊長九獄勾平靜的站在船首。他身體碩壯,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塔堅定地屹立在厚實的土地上。常年的苦澀海風和暴烈陽光使他的皮膚粗糙堅硬,海上征戰的生活也使他擁有了堅硬的性格。他是一個堅硬的人,做他這種工作的人,不太堅硬的早已被狂風巨浪拍碎在無邊無垠的海上。他這樣的人一向都很鎮定,就算一把到已經割開了他的皮膚,緊貼著他的喉管,他也決不會有半分慌亂與緊張。但現在他的手正緊握著,堅硬的拳頭上流著冷汗,他在激動,有些激動也是一種緊張。他從不會為自己的性命而擔心緊張,而是為自己可能無法完成使命而擔心緊張,軍人以完成任務為最大幸福。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一名軍人。這海中的對手是他第一次遇到,也必將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已經決定在這次任務中丟掉自己的生命。他從都不肯刻意去記住隊員的音容麵貌。看著一個陌生的隊員戰死總要比看著一個熟悉的隊員戰死更要使他堅硬的心好受些。在巨浪中,並不是每一個隊員都如他一般堅硬,也並不是每一個堅硬的人都能夠活下來。今天他突然轉過了身,正對著他那些並不是如他一般緊張的隊員。拉著控帆索的那小子笑起來有點好看,甲板上坐著的觀星師正在讀一封不知讀了多少遍的信,在海牙小鎮入夥的胖廚師在介紹他的海洋意粉,無論在什麼時候,這些人都會去笑,他們知道,自己能笑的時間也許並不多。已能看到海麵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紫紅色觸手,偶爾還有幾片墨綠色的死葉。這些觸手屬於一樁被封印在海底的樹根,這些觸手隻是根須而已,雖猙獰可怕,但遠比不上那些直接連接在樹樁上的真正根條。妖皇冥靈根被封於海淵,幹被封於九天,可他依然不死,一些植物的生命力本就頑強的不可思議。九獄勾的副手是個嚴謹堅硬的老頭子,這老頭子已經三天三夜都未合眼。老人的睡眠時間通常很短,特別是他這種心事很多的老人。現在他的雙手托著一隻狹長的青銅盒子,心中卻想著妖皇之根的封印為何會鬆動。九獄溝看向他的助手。心事多的人一向早死,但他這堅硬的助手已然活了很久。“七代馬船之子的封印幾乎不會鬆動。”老頭子很愛說話,他認為能說話就證明他還很有活力。“人在危難之中總能辦成一些看似不可能辦成的事情,妖也一樣。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們就一定能夠想出很好的辦法來向我們反擊。”九獄勾回道。海麵上的觸手越來越多,福船依舊平穩。老頭子把青銅盒放在甲板上,盒子平淡無奇,掛著一隻生了鏽的鐵鎖,鎖上刻著“五十六”的編號。這是冶鐵司打造的第五十六隻盒子,也是目前最後一隻,隻有四象司的隊長才有資格擁有,一位隊長一生也隻能擁有一隻,平常的任務中,這隻盒子絕不會被打開。它被打開時,也就是隊長向死而行之時。九獄勾蹲下身子,有利的右手捏住了鐵鎖。鐵鎖在他手中變形,最後被完全扯下。據說除了冶鐵司的工匠,這世上再沒有活著的人見過這青銅盒中的東西,能夠有幸見到過的人,早就成為了英靈殿的冰冷靈位了。九獄勾把它打開,就像打開一隻最普通的盒子,這世上早已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他激動了。盒子裏襯著金色的錦綢,讓人很想親手感受它的柔軟,就像是少女的肌膚。錦綢上碼著一把刀,一小塊指頭大小的透明晶體,一隻漂流瓶和一張紙。刀無鞘,刀柄長四寸,刀身一尺二,除了刀鋒是鋒利的白色,其他地方便是瞳孔般深邃的黑暗。透明晶體中間是一道鮮紅的血線,流溢著鮮明的光彩,唯有看到那隻普通的漂流瓶時,方才平靜的九獄勾,嘴角掛起一抹無奈的笑。這當然不是普通的漂流瓶,這隻漂流瓶的造價足以他的整個惡鬼道吃喝一百年了。並不是隨隨便便的瓶子都能像這隻瓶子一樣可以堅定不移的向著主島的方向流去,可以穿過無比恐怖的域場而不被重壓粉碎。九獄勾原以為隻有軟弱的的人才會留下書信漂到某些人的手中。現在突然覺得他這種剛強的人竟也不例外。於是他用血寫了一封信,封入漂流瓶中。至於那把刀,老頭子已經不能自持,他跪在刀前,天七苗祖、苗刀之王,他從來沒敢奢望這輩子還能看到這樣一把刀。“刀是仿的。”九獄勾平靜的說,他甚至都未正眼去看這柄刀。“天字兵已知的也就隻有十一件,不可能有一件真正的天七苗祖來為我們陪葬,真正珍貴的-是這滴血!”雖然被封在透明晶體中,雖然僅僅是一絲,可已經有了一種清涼銳利的氣息,彌散在空氣中。看著這滴血,九獄勾臉上綻放出舒心的笑,這對於他是極不尋常的,他的笑通常是寒冷殘忍的。他鬆了一口氣,然後麵對他的隊員大聲喊道:“你們不用死了,你們應該乘船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