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堂教育——中國穆斯林曆史上文化創新的(1 / 3)

經堂教育——中國穆斯林曆史上文化創新的

重大舉措

西北民族大學馬寧

引言

在伊斯蘭文化中“伊智提哈德”這一創製理念“強調對伊斯蘭教的準確理解和正確解讀,具體表現於思想理論方麵的建設,體現的是一種與時俱進、推陳出新的創新精神。中國穆斯林也秉承伊斯蘭文明注重推陳出新、因時因地製宜的傳統,為使伊斯蘭文化植根於中華大地,在創製方麵做出了艱苦的努力”①。經堂教育正是中國穆斯林文化史上的一次偉大創新。誠然,用我們現代人的眼光去審視經堂教育,它已是拘墟不變、陳舊僵化了,但是在四百多年前,它卻是充滿生機的新生事物。猶如一劑注入穆斯林民族體內的強心劑,重新喚醒了這個麵臨重重危機的民族的文化意識。

有元一代,回族穆斯林先民逐步華化,其母語(阿拉伯語、波斯語)逐漸被漢語所代替。因此,通曉阿拉伯語、波斯語的回回人越來越少。當時中國清真寺的阿訇,多是由阿拉伯、波斯、中亞等地的伊斯蘭學者擔任。時值明代,穆斯林人口在全國逐漸形成規模,清真寺也普遍建立,對阿訇的需求隨之增加,然明代中後葉,明王朝采取閉關鎖國的政策,致使海外穆斯林無法來中國主持寺務、宣講教義。陝西渭城著名經師胡登洲(1522—1597)目睹了伊斯蘭教“經文匱乏,學人寥落,既傳譯之不明,複闡揚之無自”②的衰敗景象,“遂慨然以發明正道為己任”③開始興辦教育,從此拉開了經堂教育的序幕。經堂教育是以胡登洲為代表的具有民族文化危機意識的回族知識分子,發起的以捍衛穆斯林宗教價值內核為目的的文化自覺和文化創新運動。

一、經堂教育創新的突出表現

(一)創建了具有中國穆斯林特色的教育模式

伊斯蘭教是崇尚知識,鼓勵求知,獎勵求學的宗教,在伊斯蘭教的主要經典《古蘭經》中,相關的經文不勝枚舉。如《古蘭經》雲:“你說:有知識與無知識的相等嗎?

惟有理智的人能覺悟。”(39:9)“求知是男女穆斯林的天職”這一聖訓更是婦孺皆知。經堂教育正是基於伊斯蘭的教育理念,秉承伊斯蘭的教育傳統,沿襲清真寺教育的方法,吸收前人傳播伊斯蘭知識的經驗,結合我國傳統的私塾教育方式,形成以清真寺為中心的、依托穆斯林民眾、以培養宗教人才為目標的具有中國穆斯林民族特色的教育模式。

1.形成初、中、高三級教育相輔相成,層層遞進的教學結構。經堂教育“主要有小學、中學和大學,小學以教授阿拉伯文字母、拚音、初級伊斯蘭教知識為主;中學係指有些清真寺利用冬閑季節為回族穆斯林中青年補習教義、教法與倫理學的教學形式;大學以教授阿拉伯文或波斯文語法、修辭學、《古蘭經》、《聖訓》、邏輯學及教法學為主”①。初、中、高三級教育結構密切配合、相輔相成、層層遞進,形成“幼者知教,長者懂教,專者精教”的局麵。不僅適應了不同層次的穆斯林學習伊斯蘭文化知識的需求,為回族共同體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文化基礎;更重要的是保證了伊斯蘭文化在一個以儒家文化為主體,以佛道文化為兩翼的國度裏,得以綿延不絕、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2.設置了以涉獵廣泛,觸類旁通為特點的教學內容。經堂教育所培養的經師,學識精深、出類拔萃,能令經聖薪傳、玄歌不絕,主要得益於其教學內容的設置。明清之際,經堂教育所設課程與其包含的文化典籍,數量龐大、內容豐富,涉及伊斯蘭文化的各個學科:《古蘭經》及經注學、認主學、聖訓學、教義學、教法學、教儀學、哲學、邏輯學、曆史學、天文學、曆算學、地理學、倫理學、道德學、阿拉伯語言文字學、語法學等等。所選用的教材多達數十種,雖各地區各教派有所不同,但有13種主要教材被廣泛采用,沿襲百年。加之,要參閱旁經,幫助理解消化,因此學習閱讀書目的數量更是令人歎為觀止。這無疑是當時主流社會教育機構以“四書五經”為主要教材所無法匹敵的。如此豐富的教學內容確保了經堂教育的師生對伊斯蘭文化的廣泛涉獵與精深掌握,從而能夠勝任地方掌教之重任。

3.創設了一套獨具穆斯林民族特色的教學方式。首先,在教學地點的選擇上,經堂教育最初是“設館於家”,後移至清真寺辦學,不久“吳,楚,燕,齊之彥,負笈載道,接踵其門而求學焉”①。從而形成了以清真寺為中心,以在廣大穆斯林群眾中普及伊斯蘭教常識和培養弘揚伊斯蘭教義教法、主持寺務的宗教專職人員為使命的,富於中國穆斯林民族特色的宗教教育體製。如果說在經堂教育興起之前,中國的清真寺還隻是單純的宗教活動場所,那麼此後清真寺的功能已趨於多樣化了,它逐步演變為穆斯林學習文化知識和進行學術研究的殿堂。同時,這一製度也促使伊斯蘭教在中國延綿不斷,源遠流長。其次,在教學語言文字的使用上,經堂教育創造了一種專門的語言用於口頭解釋經文,後人稱之為“經堂語”。它是運用中國漢語的語法規則,將漢語、阿拉伯語、波斯語詞彙融為一爐的術語體係,同時還保留了一些元明時期的漢語原貌,為相關研究提供了珍貴的資料。經堂語是中國伊斯蘭教學者在伊斯蘭文化中國本土化的曆史進程中,為傳播伊斯蘭教義而創製的一種獨具特色的語言體係,至今仍在清真寺的經堂教育和廣大的穆斯林群眾的日常生活中沿用。另外,經堂教育還創造了用阿拉伯字母拚記經堂語和漢語的一種表音文字,用於記錄經文的漢語解釋,幫助消化經文,稱為“小經”。“這種頗具創造性的譯解和拚記方法,在中國翻譯史和語言學史上具有獨特價值和意義”②,在中阿文化交流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綜上所述,明清之際的經堂教育隨著不斷的健全與完善,具備了合理的教學結構,豐富的教學內容,獨特的教學方式,明確的教學目標,形成了屬於中國穆斯林獨有的教育模式,為伊斯蘭文化在中國的廣泛傳播確立了一種行之有效的育人製度。而這種製度不論是從哪個層麵來分析,無論從什麼角度來審視,無不體現出穆斯林先賢們以伊斯蘭創製理念為核心,勇於實踐,敢於創新的精神。當然,這種製度要想扭轉伊斯蘭教在中國日漸式微的局麵,不斷適應中國特有的社會人文環境,還需要有先進的、優化的教育理念的指導與支撐。

(二)體現了中國穆斯林先進的教育理念

在經堂教育的實踐中,教育理念的創新並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伊斯蘭的教育思想為之帶來了無盡的源泉,促使經堂教育在繼承傳統與不斷創新,在挖掘理論與探索實踐中摸索總結出一套適合自身發展的先進的教育理念。

1.義務教育與平民教育兼行並施的教育理念。所謂的義務教育可以從其兩種特性來分析:一種是強製性教育,即對每一位穆斯林來說,接受教育,學習知識,是自身應盡的義務和職責。義務教育的理念用法律形式固定下來,在我國是現當代的事情,然而早在1300多年前伊斯蘭教就提出了義務教育的理念。在穆斯林所遵循的經典《聖訓》中明確指出:“求知,是每一個穆斯林男女的天職。”“天職”就是真主的法度,是強製性的,不得違背的。經堂教育繼承和發揚了這一教育理念,無論是皓首窮經的經師還是勤學不怠的經生,都是將學習知識視為“天職”,因此才能學業相承,代不乏人。另一種特性則是指免費教育,經堂教育是由清真寺主辦,教師通常都是寺裏的阿訇擔任,來求學的經生無需繳納學雜費,阿訇無償授課。阿訇和經生的膳食都是由清真寺所在的教坊的教民們提供,教坊的鄉老尊師重道,熱心讚助,施濟供膳,甚至經生的“粉漿剃頭”之費都幫襯。這樣,經生就可以免除後顧之憂,集中心思學習了。“免費施教”始終貫穿於經堂教育之中,時至今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