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妻二人逃出院子中,大火整整著給了三天整,把萬貫家財全燒盡呀,剩下了小看了姑娘的三間破馬棚。老兩口子爬著破馬棚,破馬棚底下要安身。老漢燒著糊塗了,顛墩了,炕洞門當成莊門了,茶壺當成煙瓶了,胡蘿卜當成黨參了,癩蛤蟆當成海參了,月亮當成三星了,黑饃饃當成點心了,老婆子的褲衩子套著頭上了。萬貫家財火燒清,火燒水拉當日窮,老兩口子沒吃沒喝沒度用。萬貫家財克壞了人,老兩口子破馬棚底下不起身。整整過了七天整,湯點冷水沒有吃上點,老漢餓著著了忙,哭了聲:“我的老婆子啊,老婆子,左鄰右舍給前要些米要些麵,要上些來了我們拌上些糊糊飯。”老婆子起了身,羞羞慚慚往前行,提了一個缸缸子鄰舍門上來要飯。東家子裏去喲就把狗放開,西家子裏去呀家把門關上,這家子要不上,那家子還叫著罵。老兩口子有錢著見不得窮漢人,左鄰右舍氣恨得很,老遠裏了著來了就把門倒頂硬,老婆子難得很。回來到了破馬棚,“老頭子啊,當家族戶給前要不上,這家子去家放開狗,那家子去家頂了門。”老漢這裏著了忙,再把我的老婆子叫幾言:“老婆子啊,我們有錢著,也沒有給當家族戶借過,也沒有給過,沒有變下工,左鄰右舍見了氣恨得很。”窮漢人窮了根本窮,有錢的窮了好像一條蟲。老漢這裏著了忙,“老婆子啊,事到如今了,背上褡褡撈上棍,討嘴叫街我們過周正。”

背的褡褡撈的個棍,老兩口子硬著頭皮羞羞慚慚起了身,走一步掉一點淚,走給兩步掉著兩股子淚,回來到了大街上,四街八巷來要飯。雙膝跪到十字裏,磕頭作揖來要飯,就把爺爺們、爸爸們喊:“爺爺們但若給上我一碗飯,討給我一碗飯,後輩的兒孫上來了積陰德。年太平啊,太平年。奶奶們但若賞給我一碗飯,討給我一碗飯,再一世裏轉上一個活神仙。年太平啊,太平年。中年的那個嬸嬸們賞給我一碗飯,掏給我一文錢,修得兒子上來了做高官。年太平喲,討給我一碗飯,賞給我一碗飯。老哥老嫂賞給一文錢,討給我一碗飯,兒子上來中狀元,中呀中狀元。年太平喲。”不說老兩口子來要飯,睡到當街沒人問,有錢著的酒朋友肉朋友,這個時候一例變了臉呀,老兩口子就要不上飯啊。

這個頭緒給你們安當定,我給你們花開兩朵另表人,一句唱到三姑娘的門,再唱三姑娘的丈夫楊相公。楊相公心急眼跳不安穩,拿了扁擔繩一雙,把柴斧忙提上,滿山打柴賣柴過光陰。回來到了南山坡,遠遠兒看見了一跑子老母雞,領著一跑子雞娃子,扁擔刷到地埃塵,手拿柴斧攆這個老母雞。攆了一圈不見了,鑽了一個水旋殼郎了。楊相公著了忙,手拿柴斧連剁帶砍就挖這一窩雞,揭掉一塊石板往裏看,嘩啦啦啦裏麵就白的冒白氣,黃的冒黃光啊。裏麵個擱著三缸金三缸銀,三十六個金火盆,七十二個狗頭金,碎小銀子數不清,金磚擱著十二個,金條都有十二根,珍珠瑪瑙鬥二升,金姐姐銀妹妹把的是洞門。楊相公就怪高興,雙膝跪到地埃塵,“蒼天有眼,隻要我楊相公轉了運,我十字裏修下個財神廟,夫妻二人把香燒。”邁開大步回家中,去了給妻子快通信。

回來就到家鄉中,給我的妻兒通了個信,兩口子商量定,把碎小銀子忙拿上,把做活的大漢也雇上,石匠鐵匠也雇上,木匠這裏就請到家鄉,能工巧匠也請上,做飯的夥計也買上,工人夥計也尋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南山坡上打的莊子蓋的是房。新打的莊子就四四方,風水寶地好地方,蓋下的院子賽廟堂,油鬆木柱子檀香木梁,二龍戲珠、大紅有喜的床,高大莊子三丈六。前頭樓,後頭樓,道道開了三道門,樓上修的是樓摞樓,樓裏點燈不費油。說個有,真個有,治下了七百騾子八百牛,買下了一百擔田地的腰窩油,十三盤水磨修到樓前頭;打場的滾子生鐵倒,犁轅耙耱銅葉子包;放羊的娃子身騎駿馬,做飯的丫鬟頭插金花,府裏的賤人都頭戴金鈴,走出走進好不威風。三姑娘的財勢重,水磨轉七天穀出生金,百十條看莊狗身像衙門。想吃羊肉退骨頭,想吃豬肉膘分厚,想吃雞肉碼子上抽,想吃牛肉還噗黃酒。穿了綢子換緞子,伺候的丫鬟溜趟子,大炭爐子肉罐子。三姑娘的財勢大得很,一年就比一年凶。把兒子送到南學中,高照明燈讀的是五經,楊相公把掌櫃當,三姑娘把當家婆當。

老兩口子受磨難,家就在街上討嘴要飯,離了門呀貼門框,又在村莊上來要飯。遇上一個善人了家就給上點,遇上這個瞎爺瞎娘給他難上難。低眉下眼貼門框,千家萬戶的門上來要飯。要飯要了二月整,老兩口子著了忙,老婆子就把老漢尊:“老頭子啊,大姑娘也是有錢人,二姑娘也是有錢人,兩個姑娘的門上去了我們來要飯。”人窮了就這麼子難,背的褡褡撈的棍,先來到了大姑娘的門。大姑娘家財萬貫重得很,大女婿是李舉人呀,兩個家人在門前站,楊員外走上前尊家人:“家人,給我的姑娘往裏報,說是他的爹爹媽媽都來了。”兩個家人起了身,趕著走的客廳中。兩個家人進了門,“當家婆,你的娘家的爹爹媽媽到了門。”大姑娘聽罷吱一聲:“喲,家人,我的爹媽來哩是打的梆子喝的道,還是騎的大馬坐的轎?”

兩個家人一聽,“當家婆,你的爹爹媽媽窮著提不起線來了,你的爹爹穿著個爛衫差半片,馬籠頭褲子都遮不住個寒呀,背的褡褡撈的棍,討嘴要飯家上了門。”大姑娘一聽就著了忙,“喲,家人,我又見不得這號子窮漢人,見了這號子窮漢人著氣得很,窮氣氣子熏得我的腦子裏疼。你去,你就說:‘你的大姑娘家中沒有在,到人家做客去了,別處要去吧。’”兩個家人起了身,趕著走的府門中。又來到了府門上,說的:“爺爺奶奶,你的姑娘家裏沒有在,到人家做客去了,走掉了,別處要去吧。”老兩口子一聽,啊呀栽到地埃塵。眼睛裏的眼淚點點點,老漢老婆子氣得吭吭吭,哭了聲:“兒和女好喲,兒和女好,兒和女的懷裏揣的殺人刀;兒和女好喲,兒和女好,兒和女賽如山中的鳥。老妖婆子,大姑娘好,大姑娘好,如今還就好不好,我的天啊!”老奶奶這裏著了忙,“老頭子啊,走吧,大姑娘不給了還有二姑娘哩,離開了大姑娘的門,我們再把二姑娘的門上。”

老兩口子就起了身,討街上的是二姑娘的門。回來到了二姑娘的門,二女婿是張監生,也是有錢有勢的人啊。兩個家人在門前站,蔣員外走上前,“家人,家人,給我的二姑娘來通報啊,就說娘連老子到來了。”兩個家人把爺爺奶奶尊:“你們就在大門上蹲,我們進去往裏報,當家婆叫你們進,你們呀進。”兩個家人上的是客廳中。兩個家人進來客廳的門,“當家婆,恭喜賀喜,元寶落進,天降大喜來了。”二姑娘聽罷吱一聲:“喲,家人,天上不下雨,朝中不種地,喜從何來?”“當家婆,有所不知,你的娘連老子就上了門。”二姑娘聽罷吱一聲:“喲,家人,我的爹爹媽媽來哩打的梆子喝的道,騎的大馬坐的轎?”“當家婆,你的那個娘連老子窮著就提不起線來了,你的爹爹戴著個帽子太陽把頭曬爛,穿著個爛衫差半片,馬籠頭褲子都遮不住個寒呀,他穿的鞋子沒後跟,身上的虱子餓得嘴大張,蟣子餓得打嗬欠,背的褡褡撈的棍,討嘴要飯上了門。”二姑娘心裏暗思想:遭瘟的老子害癀的娘,你不給我姑娘來顧臉麵,討嘴要飯上了我姑娘的門。二姑娘吱一聲:“喲,家人,我又見不得這號子窮漢人,見了這號子窮漢人著氣得很,蟣子虱子抖下一大陣,叮著我當家婆不安穩。你去,你就說你的二姑娘得了一場病,請了個師公子燎了個病,忌門三天還不能進。”兩個家人到了府門上,“爺爺奶奶,遠裏去吧,你的二姑娘得了一場病,請了個師公子燎了個病,忌門三天還不能進。”老兩口子一聽怎麼還酸心,老漢子就氣得喲咯抖抖抖戰,啊呀,氣得一跟頭栽到大門上。老漢氣得亢亢亢,眼睛裏的眼淚氣得點點點。哭了聲:“兒和女好喲,兒和女好,兒和女就殺人去不用刀。今個就把老兩口子殺下了,殺下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