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亂之後,便是大治。從眼下淮揚徐宿日漸繁榮的實情上看,將來朱重九若是得了天下,不敢說一定就能建立太平盛世,至少其在位期間,民生不會比貞觀之治差得太多。平等之道,本身就已經側重於生民,所以以平等為基石的新儒,自然可為生民立命。至於為天地立心與繼往聖之絕學,這裏邊講究可就多了。聖人和亞聖,雖然強調禮,卻更注重於仁。認可“人人都可以為堯舜”。到了荀聖和董聖之後,禮才日漸躍居於仁之上。
老榜眼學富五車,所以當他想從古聖先賢之言推導出任何結論,都可以輕鬆從往日的知識積累中找到支撐點。老榜眼同時又深通權力鬥爭和學術鬥爭之妙,所以當他想達到某鍾目的時,謀劃起來肯定是準確且步驟分明。
那一晚,父子兩個談至雞鳴,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各自睡去。父子兩個都有一種預感,此事需要絕對做充足準備,自己即將明著或者暗地裏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在儒林引發一場前所未有的狂風暴雨。但當風暴真的來臨後,父子兩個才豁然發現,他們的引發得豈止是一場風暴?分明是天崩地裂。
蹶石之風,起於萍末。
就在淮揚大總管府宣布在紫金山建立一座觀星台後不久,在儒林內頗有影響的《春秋正義》上,忽然於最不起眼的第六版角落裏,刊發了一篇名為《原禮》的短文。總計加起來隻有七八百字,並且在開篇當中,還大段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名言,“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輿之仁義禮智之性也。然其氣質之稟,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之而教之,以複其性。此伏羲、神農、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 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也.....”
乍看之下,這無疑又是射向朱屠戶及其《平等宣言》的一支利箭,然而,在此文的後半段,卻悄悄地拐了個小彎兒,從《大學章句序》繞向了《中庸章句》。同樣,又大段地引用了朱子的原話,“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彼我之間各得分原,則上下四方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
這兩段看似風馬牛各不相及,但接下來,文章就開始質疑:朱子後半段話,為什麼看起來彼此矛盾?前麵說的分明是人和人之間有很大差別,所以必須各司其職,各守其序。後麵的話,為何又要上下四方均齊方正?
莫非朱子早就認為,人和人之間除了秩序之外,還存在著平等麼?那秩序和平等二者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如果二者彼此水火不能同爐的話,為何聖人也曾經親口說過,“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 人。”亞聖也擲地有聲地言明,“人皆可以為舜堯?”
文章的末尾,執筆者則試探著提出疑問,夫禮者,術也。仁者,道也。夫禮之所施,乃令大道能行。若大道不行,則棄禮而求道,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