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頭目長相頗為斯文,拿來塊牌子,非常認真地告訴大夥,大總管府周圍五裏不得喧嘩。如果有民意需要上稟,可以去揚州縣裏相關各科房投帖子,然後等著縣衙和府衙逐級批複。如果是治國之策,則可以先寫好了,到集賢館找小吏遞交。如果單純地想當眾宣讀自己對時政以及對大總管府的看法,請按照木板上的指示徑直向南,在城北保揚湖畔有座議政園,裏邊設有專門的講台和座位,供所有人不平而鳴。
“汝休要虛言相欺,我們跑到城北對湖而談,豈不是等於自己說給自己聽?你家總管既然自詡“不因言而罪人”,又何必裝聾作啞,貽笑大方?!”眾名士們被黑衣人說得頭暈腦脹,但念在對方手持棍棒卻相待以禮的份上,好歹稱了朱重九一個“你家總管”。但對後者掩耳盜鈴的做法,更是義憤填膺。
那黑衣人的頭目雖然少了一隻胳膊,但看起來卻好像也讀過幾天書。聞聽此言,便單手舉起來朝著大夥行了軍禮,然後和顏悅色的補充道:“諸君且放寬心,城北的議政園,已經開了一年半,絕非專門為諸君所設。諸君若是真有兼濟天下之心,不妨先移步過去看看。裏邊的規則寫得很清楚,隻要諸君的提議,能說服在場的大多數人,並且持續五天每天能得到一千人聯署,就能直接送到蘇長史手上!”
“是蘇明哲麼,他算個.....”士子當中,立刻有人出言不遜。但是很快,他便被同行從後邊拍醒。這是在揚州,蘇明哲那廝雖然是斯文敗類,卻竊居大總管府長史之職多年。乃為朱重九的頭號忠犬,戰書送到他手上,朱重九肯定不能再裝聾作啞。
但連續五天,每天拿到一千個人聯署,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天下不滿於朱賊苛政的士子名流雖然成千上萬,能夠拚著一死趕赴揚州,並且能受得了揚州高額客棧租金的,也就剩下七八十人。而這七八十人想在一個偏僻的院子裏,鼓動起十倍的追隨者,何談容易?弄不好,忙來忙去,除了湖麵上的波濤聲之外,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但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就遭到了眾黑衣人大聲恥笑。“哈哈哈,你以為隻有你們幾個讀書識字麼?真是一群井底之蛙!拜托,你等還是先去看看再說話才好。別是自己瞎了眼睛,卻說天都是黑的!!”
“去就去,還怕了你們不成!”眾士子名流們豈能被一群缺胳膊少眼睛的殘兵給看低了?當即,揮動飄飄大袖,就準備趕往城北議政園。而那帶頭的黑衣人,卻又好心叫住了他們。“先別急,聽我說完。咱們揚州有公共馬車,雖然擠了些,但每一刻鍾就有兩輛前往議政園的。你們去前麵那個涼亭,前麵那個長條涼亭下麵等。再抬頭瞅著十字街頭鍾樓上的自鳴鍾,到了十點鍾,就是原來的巳時半光景,應該就有馬車過來。上麵塗著綠漆的就是,隻要一個通寶,任何人都可以坐上去,坐滿了就走!”
“哼!”眾士子和名流們氣得直皺眉,讓讀書人和販夫走卒同乘一車,豈不是有辱斯文?然而對方也算是出於一番好意,他們不能過分擺架子。隻得表麵上拱手道了謝,然後商量著到哪去單租馬車。
好在這揚州城中,除了那種塗著綠色的大塊頭公共馬車之外,拉私活的四輪車也不少。見到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知道有大生意可做。便紛紛沿著街道靠攏過來,將他們一波接一波,運往了各自的目的地。
一路上心中的忐忑和好奇暫且不說,待來到了議政園,眾士子和名流們立刻又氣得兩眼冒火。供大夥當眾慷慨陳詞的台子是有,並且不止一座。每座上麵,還提供專用的鐵皮喇叭,唯恐說話者的聲音不夠高。但台下台上,那都是一群什麼東西?肩上打著補丁的,腳下穿著草鞋的,還有挑著菜擔子無聊駐足的,生者滿手老繭的,居然都拿自己當成了人物,妄議起時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