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祖宗,您稍等。奴婢這就給您催冰盆去!”劉二家的女人大聲答應,小跑著衝下了樓梯。
淮揚雖然民風開放,但出來到酒樓上擺宴席的女人,依舊是鳳毛麟角。逯魯曾和蘇先生兩人聽得納罕,不約而同地,都將目光看向了對方,期待從對方眼睛裏得到一個答案。然而,讓二人失望的是,彼此的記憶中,居然都找不出一個地位高貴的女人,能像隔壁的“老祖宗”一般,坐在雲端俯覽眾生!
“估計是哪個將領的娘親吧,母憑子貴!”蘇先生覺得心裏好生不痛快,撇著嘴向逯魯曾解釋。“做兒子的常年出征在外,家裏長輩難免缺了章程!”
“弄不好是個文官!”逯魯曾歎了口氣,臉上的尷尬絲毫不比蘇先生少。身為吏局主事,他的職責就是監督百官,淘汰平庸貪婪之輩。而如果有官員的家眷仗勢欺人,吏局無論如何都脫不開幹係。
恰恰就在此時,隔壁的“老祖宗”又慢吞吞地開了口。聲音裏頭帶著毫不掩飾的自得,“你們啊,就別給我臉上貼金紙了。有啥事情,就明說吧。以後別整這麼大動靜,讓外人看到了,對六郎影響不好。”
“老祖宗就是體貼!”
“老祖宗,您真是修成了佛。任我們怎麼折騰,都逃不過您的慧眼!”
“老祖宗.....”
緊跟著,又是一串潮水般的馬屁聲。席間的女賓們一個接一個,爭相向“老祖宗”獻媚。
“趕緊說,不說,我可就當沒什麼事情了!”那被稱作“老祖宗”的女人輕輕拍了下桌案,王霸之氣四射。
“那奴婢就鬥膽了!”有個女人笑嘻嘻的開口。“誰讓奴婢是您的家生丫頭呢,雖然蒙六爺的照顧在揚州落了戶籍,但主人家的恩情卻沒敢忘。”
“孫姐,你這不是報恩,是賴上了老祖宗!”另外幾個女人嬉笑著調侃。
被喚作孫姐的女人也不爭辯,笑嗬嗬地繼續說道:“就是賴上了,誰不知道老祖宗是菩薩心腸,最體諒我們這些下人了! 老祖宗,我家那個不爭氣的小三子您知道吧,當年還帶去給您磕過頭呢。這不,他轉眼就是十六了。人挺機靈,手腳也勤快.....”
老祖宗聞聽,立刻低聲打斷,“彩雲,這事兒我可不敢替六郎做主!不是我說你,孩子大了,要麼送去百工坊,要麼送去縣學,好歹出來後能有口安穩飯吃。直接往衙門裏頭送是最沒出息的。第一安排不到什麼好位置,第二,六郎的功名,當年也是憑著一條腿換來的。可不敢隨隨便便被人尋了錯處,害得後半輩子無處容身!”
“哪敢,哪敢啊。老祖宗,看您說的,奴婢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害了六爺啊!”孫姓女人聽了,立刻低聲喊冤,“我家那不爭氣的小三,一心立誌要學六爺,想去投筆從戎。結果投考講武堂時,卻因為身子骨不夠結實,第一輪就給刷了下來。我這做娘的,又不忍心讓他去當個大頭兵,所以,所以就想請老祖宗跟六爺說說,能不能,能不能.....”
她的聲音漸漸轉低,慢慢變得弱不可聞。那“老祖宗”的聲音卻高了起來,帶著十足驕傲,“嗨!我當多大的事情呢,原來是想考講武堂啊!回家等信吧,不用六郎,這事兒老姐姐我就給你做主了!”
“多謝老祖宗,多謝老祖宗!”孫姓女人又驚又喜,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其他女人則紛紛上前道賀,然後又陸續說道:“老祖宗,我家那孩子,想找個淮揚商號下麵的鋪子做夥計,您看他是不是那塊材料?”
“老祖宗,婢子家那不爭氣的,馬上就府學結業了。也不知道能安排到哪去。這做爹娘的,誰不想著距離孩子近一點兒。要是他一旦被選派去了睢州那邊帶領鄉下人墾荒,婢子可怎麼活啊?”
“老祖宗...”
“老祖宗....”
一件件,一樁樁,都是些托人情走關係的事情。說大倒都算不太大,可也著實敗壞著淮揚大總管府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