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等人加快腳步,轉眼回到了禦書房內。自有手腳麻利的小太監和宮女,小跑著準備茶湯,點心,燃起各種提神醒腦的香料。樸不花則親自動手,從靠近牆壁的一個特製書櫥裏,選出妥歡帖木兒先前提到的奏折,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案頭。
“替朕磨墨!”妥歡帖木兒滿意地點頭,然後將奏折拿起來,親自動手批閱。其中有好幾份,都是新晉的右丞相哈麻替他預先梳理過,他也表示了讚同的。此刻重新再看,卻發現很多地方,都不甚合自己的心思。
還有幾份,則是定住和桑哥失裏二人根據各自負責的領域,書寫的條陳。還沒等呈到禦前,就被右丞相哈麻批上了否決意見。所以妥歡帖木兒前幾天也習慣性的沒有細看,直接在上麵加了自己的朱批。
“嗯?這是什麼?”前所未有的仔細之下,很快,妥歡帖木兒就發現了問題。右手的食指關節壓住其中一份奏折,眉頭緊鎖。
“是,是前天桑哥失裏大人的請求變鈔書,丞相大人說他是胡鬧,給否了。他二人僵持不下,最後就送了過來,請求陛下做最終裁核。陛下您昨天已經親自在後麵寫了字!”正在磨墨的樸不花湊上前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
“嗯——!”妥歡帖木兒抬起手,輕輕敲打自己的額頭。的確有這麼一回事,自己當初肯定要全力支持丞相哈麻。不過這份奏折上麵的話,今天再看第二遍時,卻未必沒有道理。國庫空虛,但地方上大戶人家卻建了倉庫來儲藏金銀。這要是在世祖時代,私藏金銀而不更換為鈔票的話,就是死罪啊。朝廷為什麼不嚴肅一下法紀,重申世祖時代的律法,嚴禁金銀的流通?如果趁機再頒發新鈔,以五千兌一的比例,收回市麵上已經流通不下去的至正交鈔。則當前國庫空空如野的窘況,立刻能得到緩解。民間那些土財主,也沒有機會拿著手中的錢糧,暗中與反賊們眉來眼去。
“陛下,那,那至正變鈔,乃脫脫在任的惡法。民間五千貫鈔,都換不到一鬥粟啊!”非常熟悉妥歡帖木兒的秉性,一見他開始做思考狀,樸不花就嚇得魂飛天外,趕緊慘白著臉補充。
“有這麼回事兒?”妥歡帖木兒抬頭看了看樸不花,將信將疑。至正交鈔發行不久後就劇烈貶值,是群臣先前彈劾脫脫的罪名之一。但妥歡帖木兒卻真的不是很清楚,他的至正交鈔居然已經貶到了如此地步!五千貫鈔票換不來一鬥粟,那五千貫鈔,摞起來稱一下,恐怕比一鬥粟還重吧,就算以物易物,也不該如此啊?!
“陛下,老奴平素也負責宮中采買,這,這紙鈔到底值不值錢,老奴可是清清楚楚!”樸不花被看得滿頭大汗,跪下去,大聲補充。
“那宮中采買,平素都用什麼來支付?”妥歡帖木兒還不願意相信,皺著眉頭繼續刨根究底。
“當然是先把紙鈔拿到國庫去兌了金銀和銅錢!”樸不花擦了把腦門上的汗珠,聲音變得極低。“如果,如果是向普通百姓買,並且隻是少量買的話,有時候,有時候就隨便給點宮中淘換下來的舊衣服爛布頭什麼的,反正他們也不敢不應!”
“你怎麼不去明搶!”妥歡帖木兒長身而起,拍打著桌案大叫。半匹紅綃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碳值!是白居易指責晚唐當年宮廷采買官吏對百姓的掠奪所作,自己讀書時能倒著背,並大聲譏笑過所謂盛唐,不過如此。而如今自己麾下的這幫家夥,居然比比晚唐時代的官吏更為不堪,直接丟一堆舊衣服去搶百姓的財貨!
“宮內用度有限,老奴也是逼得沒辦法啊!”樸不花嚇得打了個冷戰,大實話脫口而出。“那些大商號,背後站的都是達官顯貴,老奴自然不敢讓人胡亂盤剝他們。可,可紙鈔根本就不值錢了,金銀還要拿來布施給寺院,老奴也隻好撿些不要緊的小商小販下手,好替陛下節省些開銷!”
“你,你.....”妥歡帖木兒氣得直打哆嗦,卻無臉命人將樸不花拖出去治罪。脫脫上次推行新鈔法,是他支持的。大把大把地拿金銀去布施寺院,也是他本人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樸不花眼看著宮內沒錢可用,除了去搶劫小老百姓,還能有什麼辦法?朝那些達官顯貴們勒索,他有那本事麼?自己這個當皇帝的都無法從那些人手裏摳出一文錢來,樸不花抱著腦袋衝上去,不是找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