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的陰謀,一環接一環套在一處,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在大元朝內,很多人恨自己更甚過朱屠戶。為了剪除自己這個權相,他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甚至跟朱屠戶暗中勾結。如果自己繼續掙紮下去的話,不知道還要牽連多少無辜的蒙古兒郎......
想到那麼多人都已經死在了這場傾軋當中,脫脫就心如死灰。再度向月闊察兒手裏的聖旨躬身下去,大聲說道:“罪臣脫脫,辜負聖恩,願領任何責罰!”。
“丞相----!”李漢卿等人再度紅著眼睛大叫,卻無法令脫脫回心轉意。隻好也躬身下去,繼續陪著他受辱。
月闊察兒卻愈發得意,手捧聖旨,一字一頓地用力念道,“然其兄弟卻不知進退,再三因私廢公。陣前喪城失地,有辱國威。朝中隱瞞軍情,阻塞言路。朕為江山社稷計,不敢再念私恩。忍痛下旨,奪也先帖木兒官職,令其歸家,閉門思過。除脫脫帖木兒丞相之職,貶為亦集乃路達魯花赤。除脫脫大軍主帥印,令其去任所戴罪立功。聖旨到時,各路大軍交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欽——此!”
拉長的聲調,月闊察兒將聖旨最後兩個字讀完,然後冷冷地看著脫脫,等待他拜謝聖恩。
“此乃亂命,丞相不可接!”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紅著眼睛走出來,擋在了月闊察兒和脫脫之間。“丞相若奉旨,我輩必死於他人之手!”
“丞相,此乃矯詔,其中必有曲折!”李漢卿也豁出了性命,瞪圓了眼睛開始說瞎話。“月闊察兒來得蹊蹺,丞相不可不小心。”
“來人,將此人拿下,把聖旨收了,以作罪證!”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更為直接,幹脆越俎代庖,替脫脫下達了此刻最為“恰當”的命令。
“是!”附近的一隊探馬赤軍,大聲答應著,就要往前撲。誰料,河南平章政事太不花卻忽然拔出腰刀,衝著身邊的親兵大聲喝令,“保護欽差!敢上前者,殺無赦!”
“得令!”早已蓄勢以待的幾個河南行省蒙古百人隊齊齊抽出兵器,將奉沙喇班之命撲過來的探馬赤軍砍了個落花流水。
“你——?”沙喇班大怒,手指太不花,就要罵起忘恩負義。然而還沒等他將斥責的話說出口,周圍已經有幾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衝過來的探馬赤軍士卒見狀,立刻顧不上再去捉拿月闊察兒。掉過頭,舍命上前相救。然而,他們的人數卻比太不花悄悄調來的兵卒少得太多,轉眼間,就被紛紛砍翻在地。
周圍更遠處,有人聽到動靜,試圖過來參與。也被脫脫的心腹爪牙之一,漢軍萬戶李大眼帶著弓箭手射了下去,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靠近。
迅速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收起刀,大步流星走到月闊察兒麵前,深深俯首“臣,太不花,恭謝陛下知遇之恩!”
“太不花大人免禮!軍情緊急,切莫在乎這些繁文縟節。馬上控製局麵為要!”月闊察兒收起聖旨,雙手虛虛地做了個攙扶動作,然後啞著嗓子地催促!
“遵命!”太不花拱手施禮,然後再度抽出鋼刀,跳上一塊石頭,大聲呼喝,“聖上有旨,脫脫勞師無功,解除兵權,貶為亦集乃路達魯花赤!”
“聖上有旨,脫脫勞師無功,解除兵權,貶為亦集乃路達魯花赤!”其麾下的蒙古親兵扯開嗓子,大聲重複,將聖旨上最基本的內容,一遍遍送入山上山下所有人的耳朵。
眾將士正因為誤殺了自己人而忐忑不安,聽到這個聖旨,抗爭之心立刻降低了大半兒。太不花把握住機會,繼續讓自己的親兵大聲呼喊,“聖上有旨,各路大軍,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各級將佐立刻整頓各自麾下兵馬,無太不花大人的將令,不得上山!”
“聖上有旨,各路大軍,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各級將佐立刻整頓各自麾下兵馬,無太不花大人的將令,不得上山!”冰冷的回音,在群山之間,反複激蕩。
平章政事乃從一品官職,級別僅次於脫脫這個丞相。而最近幾個月在軍中,脫脫又對太不花信任有加,讓其名副其實地執掌了僅次於自己之下的權柄。因此山坡山穀中的蒙元將士們聽了,愈發沒有心思抵抗。紛紛收起兵器,聚集到各自的直接上司身側,等待著山上的爭執出現最後結果。
“將被冤枉的禁衛軍弟兄,全都放上來!各路將士,到自家千戶身邊整隊,等候命令!各千戶整隊之後,將部屬交給副千戶掌控,自行上來拜見傳旨欽差,太尉月闊察兒大人!傳閱聖旨!”太不花見狀,行事愈發有調理。幾道命令接連發出,迅速就掌控了局麵。
從始至終,脫脫本人,都沒做任何幹涉。各級將領們隻能聽到太不花一個人的聲音,即便心中存在疑慮,也隻能低頭奉命。很快,月闊察兒麾下那些剛剛被俘的禁衛軍,就都獲得了自由。一個個從地上或者周圍的看押人員手裏取了兵器,滿罵咧咧地彙集到山頂周圍。與太不花的親信們一道,將蛤蝲、沙喇班、龔伯遂、李漢卿等一幹脫脫的心腹,全都監視了起來。
脫脫的親兵家將們雖然有心護住,奈何寡不敵眾。隻能抽出兵器,在家主身邊圍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不準太不花和月闊察兒的人靠得太近。然而,隨著局勢的傾斜,月闊察兒的膽子越越來越大,主動上前數步,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鋼刀,衝著脫脫厲聲喝問。“脫脫,你布置伏兵截殺老夫在先,又縱容手下抗旨於後。你,難道真的要造反麼?”
“罪臣不敢!”脫脫依舊沒有任何怒色,再度朝月闊察爾手中的聖旨施了個禮,然後大聲宣布,“罪臣領旨,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等呢,是否還要脅迫上官抗旨?!”月闊察兒得理不饒人,將刀子一般目光轉向李漢卿等人,冷笑著質問。
“你.....”龔伯遂、李漢卿和沙喇班等人氣得兩眼冒火,卻無力回天。
“太尉,不要難為他們!”脫脫輕輕橫跨了一步,如一堵高牆般,擋住了月闊察兒的無邊官威。“他們都是為了老夫,才在情急之下,說了幾句過分的話。老夫既然已經奉旨,還請太尉別再跟他們計較!”
“他們剛才聲言要抗旨!”月闊察兒撇著嘴巴,繼續狐假虎威。
“老夫說,不要難為他們!”脫脫的聲音猛然增大,身體仿佛瞬間長高了數倍。月闊察兒身上的王八之氣立刻被撞了個粉碎,接連後退了幾步,才勉強重新站穩了身形。
看到他那幅慫包模樣,脫脫輕輕搖頭。隨即,將目光轉向自己的親兵和家將,“爾等,也把刀都給老夫收起來!老夫對陛下忠心耿耿,爾等,莫要毀了老夫的聲名!”
“丞相!”眾家將和親兵放聲大哭著,手中的兵器接二連三掉落於地。
“哭什麼哭,老夫不是還沒死麼?是男人,就都給老夫把眼淚擦了!”脫脫眉頭一皺,大聲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