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你說這些,我聽不懂!”王克柔皺起眉頭,連連擺手。“你就直接跟我說一句,打天下不靠刀兵靠什麼?”
“除了兵戈之利之外,還要內修仁德,外積信譽!”黃敬夫是秀才遇到兵,滿肚子大道理沒人聽。隻好用盡量簡練的語言,概而述之。
“那什麼叫內修仁德?”王克柔看了他一眼,繼續追問。
“剛才已經說過,其意有三。尊儒道、施善政,興教化。”黃敬夫毫不畏懼,搖頭晃腦地解釋。
類似的話,他已經跟張士誠說了不下百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一種內在的連貫性和邏輯性,聽起來毫無破綻可擊。誰料王克柔此人做事向來不按常理,又擺了擺手,大聲打斷,“行了,行了,你說得再多,我也聽不懂。我就是想問你一句,那朱總管在淮揚三地,先救下了揚州百姓六七十萬,今年又從洪水中救下睢陽、徐州、宿州等地災民一百三十餘萬,算不算仁德?”
“這?”黃敬夫再度語塞。想要承認,卻不甘心被人牽著鼻子走。想要否認,偏偏又鼓不起任何勇氣。
“我再問你,朱總管在淮揚三地興辦作坊,讓那些沒有田地的閑漢,每月都能賺到一、兩吊錢養活老婆孩子,算不算仁德?”
“這.....?”黃敬夫又是一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能讓街頭閑漢都找到個差事幹,能賺到比當佃戶還多的錢糧,當然不能算是惡政。但這些作坊,卻嚴重動搖了士紳們在鄉間的根基。誰想要將田租定得高一些,都將麵臨佃戶門闔家逃入城中找活做工,不再替自己隴頭刨食的風險。
王克柔卻絲毫不體諒他的難處,像個大勝歸來的將軍般,繼續刨根究底,“我還要問你。朱總管拿出錢財來,辦社學,辦縣學,辦府學,辦百工技校。拿出錢來資助別人廣開書院。讓淮揚的孩子凡是父母肯答應的,都能有書可讀。這算不算施仁政?”
“這.....”黃敬夫接連後退數步,牙關緊咬。淮揚之政,最令人痛心疾首的就是這一條。將讀書從一件高雅且困難無比之事,徹底變成了人人都能為之。雖然這種遍地開花的方式培養出來的讀書人未必能與自己這些“大賢”比肩。但久而久之,必將導致讀書人的價錢徹底爛了大街。長袍秀才與市井小販,地痞流氓同爭一份錢糧,卻絲毫不會覺得羞恥。
“這,這朱總管亂開學堂,胡解詩書,將儒門經典與打鐵之書同列,豈能稱仁?”蔡彥文性子遠比黃敬夫要急,見後者遲遲駁不倒一個武夫,忍不住跳出來幫腔。“非但不能稱仁,大亂之世,必從其始也!”
“呀——!”王克柔可能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說法,驚得兩眼瞪起老大。“這可就奇怪了。救民百萬不能稱為仁,授人以漁不能稱為仁,教窮人家的孩子也有書讀也還不能稱為仁。反倒成了滔天大罪?敢情這仁義不仁義,全在你們這群人的嘴皮子上!給了你們這些人好處就是仁義,沒給你好處都是暴君!如此,我看這部歪經,不聽也罷!讓開,讓開,別汙了王某眼睛!”
說完,伸手將黃、蔡二人向旁邊一劃拉。然後衝著張士誠說道,“有些話,我就不多囉嗦了,估計你也不愛聽。明天一早,我就離開湖州。留下當地衙役在那裏值守。你想要此城的話,盡快派人來取。別動手晚了,白白便宜了蒙元官府。”
“老王,你真的多留幾日麼?”張士誠心中此刻百味陳雜,輕輕拉了一把,低聲挽留。
“不啦,不啦,再留下去,我怕趕不及這次整軍!”王克柔側了下身子,輕輕擺手。“九十四,咱們山高水長,後會,後會無期便好!”
說完這句話,他心中猛然就覺得一陣輕鬆。再也不肯做任何停留,帶著自己親衛,大步流星朝軍營大門走去。
“後會......”張士誠猛地地舉起手臂,想了想,又無力地垂下。所謂後會無期,是知道他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所以不欲將來跟他戰場上相見。而這種事情,有誰能決定得來?
“主公,那王克柔今日對我軍知曉頗深。如果就這樣讓他回了淮揚,怕是對您不利。”潘元紹悄悄地走上了,在張士誠耳邊低聲商量。“那手雷雖利,射程卻比不上弓箭。待會兒我帶兩百弓箭手追上他,事成之後後往蒙元那邊一推,就說他出來飲酒時防護不周,被蒙元韃子給殺了。然後您再起兵為他複仇......”
“啪!”張士誠抬起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將潘元紹打得倒飛出去,滿嘴吐血。“複,複個屁!你等著給我複仇的是不是?!滾,你給我滾遠點兒。老子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九十六,給我把寶劍掛在轅門上,今天如果誰敢出營追殺王兄弟,你就給我直接取了他的人頭!”
注1:有了玻璃粉之後,簡易引火裝置很容易搞定。因為安全需要,這裏沒寫詳細配方。非純軍事說明文,大夥一笑而已,別往細裏頭琢磨。
注2:張士誠,又名張九四。前文多處寫成了九六。正版中已經做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