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脫脫的眼光也與雪雪同樣敏銳,不光是一味地謹慎謹慎再謹慎的話,他就根本不可能被徐達給纏得寸步難行。到此刻,朝廷的兩路大軍早就把朱賊殲滅於泰山腳下了,根本不至於讓山東兩道的局勢糜爛如此。
“陛下,臣以為陛下應及時給雪雪一道旨意,命令他不要過於輕敵。朱賊丟了益都,是因為麾下兵馬太少,無力處處防守。而雪雪大人手中的兵馬更少,一旦朱賊趁著他東進之機,調頭再逆流而上,濟南城恐怕又要再度陷入敵手!”另外一名肱骨之臣,侍禦史汝中柏也湊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注1)
這就有些無恥了。脫脫動作緩慢,遲遲追不上朱屠戶的腳步。別人想為國收複失地居然也不行!還必須留在原地等著他脫脫帶領大軍慢慢趕到,讓最後的功勞也全歸於他?!
妥歡帖木兒最恨的就是臣子們結黨營私,將他這個大元朝皇帝當成瞎子和傻子。抬起頭,冷冷地盯了侍禦史汝中柏好一陣兒,才笑著說道:“愛卿說得極是!朱賊已經到了海邊,卻又看到了濟南空虛,調頭殺回來,準備在那裏跟脫脫決一死戰!”
“臣,臣隻是想提醒陛下謹慎,並無他意。請陛下明察!”侍禦史汝中柏被刺激得滿臉通紅,立刻跪倒在地上,大聲抗辯。
“當然,你沒別的意思!”妥歡帖木兒忍無可忍,大聲冷笑,“禦史台麼,不就是風聞而奏,專門糾察百官的麼。雪雪不顧大局,居然敢在別人都喪城失地之時,逆勢而進,他不是膽大妄為,還有誰配得上‘膽大妄為’四個字。朕幹脆直接撤換了他,讓你汝中柏去領軍才好。你會比雪雪謹慎小心,哪怕眼睜睜地看著朱賊將朕的山東東西兩道全給搶成白地!”
“臣,臣不敢!臣對陛下忠心耿耿!若是陛下覺得臣言有誤,請陛下奪了微臣之職,放臣回鄉養老!”侍禦史汝中柏是個有名的正直人,哪裏受得了如此委屈,眼含熱淚重重叩頭。
“不準!”妥歡帖木兒氣得臉色發黑,用力拍打禦案,“說錯一句話就被逐出朝廷,莫非你想說朕是個聽不得逆耳忠言的昏君麼?爾等回頭好好看看,自朱賊突然在膠州登陸之日起,朕什麼事情最後不都是聽從爾等?可爾等,除了排斥異己之外,可有一策獻朕?打了勝仗的,朕不能及時嘉獎其功,那些屢戰屢敗的,不聽調遣的,朕反而要給對其百般安撫。朕到底是大元天可汗,還是爾等家中的仆役?”
一番話,說得聲色俱厲,到最後,幾乎完全變成了咆哮。被召集來一道探討軍情的眾文武官員被嚇得兩股戰戰,誰也不敢再多講一個字。
倒是妥歡帖木兒自己,咆哮了一陣之後,心中的煩惱稍微化解。咬了咬牙,衝著汝中柏擺手,“汝卿平身,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但是你以後出言也謹慎一些,不要總是對人不對事!”
侍禦史汝中柏聞聽,委屈得幾乎要吐血。然而,想到脫脫出征之前對自己的囑托,又強忍住辭官離去的欲望,輕輕叩頭,“謝陛下寬宏,臣以後知道該如何做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妥歡帖木兒不耐煩地擺手,“起來吧,朕也按照你的說法,給雪雪去一道聖旨,提醒他不要貪功冒進就是!”
“陛下聖明!”沒等汝中柏再說話,禦史大夫也先帖木兒搶著上前,帶頭大拍妥歡帖木兒的馬屁。
“陛下聖明!”登時間,禦書房裏阿諛之詞宛若潮湧。所有文武官員,無論屬於哪個派係,都異口同聲。
“聖明不聖明,朕都得替祖先看好這片江山!”妥歡帖木兒懶懶地擺了下手,苦笑著自嘲。“誰叫朕是大元的皇帝呢?誰在這個位置上,就甘心做個昏君來著?嗬嗬,時也,勢也,命也罷了!”
眾文武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振作。過了好久,剛剛升任平章政事的哈麻才清清嗓子,笑著說道:“陛下何出此言?賊寇折騰得再厲害,也不過是疥癬止癢而已。隻要陛下選良將,領精兵,早晚會將其犁庭掃穴!”
“但願吧!”妥歡帖木兒看了他一眼,依舊提不起什麼精神頭。良將,脫脫難道不算良將麼?精兵,抽空了整個塞外各部的勇士,難道還沒組織起一支精兵。而那朱屠戶,戰前隻是龜縮於兩淮,如今卻已經進入了中書省。再精兵良將下去,恐怕下個月早朝,群臣就得商量遷都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