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有一營外出訓練的士兵,在一名宣節校尉的指揮下,伴著銅哨子的節奏,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了回來。一個個挺胸拔背,潮紅色的麵孔上灑滿了陽光。
“這朱總管,的確煉得一手好兵!”丁德興是個行家,目光立刻就被這一營的士兵吸引了過去。與他麾下的宿州精銳比起來,門外這群淮安將士在身材上,還稍顯單薄。但行進間所透出來的氣勢,卻遠在宿州精銳之上。特別是每個人的眼神,都亮得如清晨時的啟明星一般。沒有任何畏懼,也看不到任何迷茫。
“怒發衝冠,憑欄處,唱!”那帶兵的宣節不知道廂房中有客人在,猛地將拴了繩索的銅哨子向外一吐,大聲動員。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竟是嶽武穆的《滿江紅》,由三百多條漢子嘴裏齊聲唱出來,頓時響徹雲天。
丁德興原來在茶樓裏,也聽優伶們唱過這闕詞。隻是塗脂抹粉,手裏拿著牙板的兔兒爺,哪裏唱得出嶽武穆的半分風味?此刻換成了三百餘背嵬,氣勢頓時為之一變。雖然為清唱,卻仿佛有若幹銅鼓鐵瑟相伴。一句句慷慨激越,燒得人渾身上下的鮮血都沸騰起來,恨不能持刃相隨,與壯士們一道醉臥沙場。(注1)
正聽得如醉如癡間,卻見先前故意敷衍自己的那個近衛頭目從台階上衝下來,一把搶過宣節校尉胸前的哨子,用力吹響,“吱——,吱吱——!停,不要唱了。大總管正在.....”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三百將士正唱在興頭上,哪裏聽得見俞通海的勸阻。扯著嗓子,把後半闕唱完了,才拖著長長的尾韻,緩緩停了下來。
“周俊你小子找死啊!大總管正在裏邊給第五軍布置任務呢。打擾了他老人家,你親哥來了也保不住你!”俞通海氣急敗壞,跳著腳指責。
“啊——?”帶兵的宣節校尉周俊嚇了一大跳,低聲驚呼。旋即,趕緊揮了下胳膊,讓隊伍中的宣節副尉帶著大夥回營。然後低下頭,滿臉堆笑地詢問,“愈哥,俞將軍,大總管此刻真的就在議事堂裏頭?!”
“等會明法參軍出來了,你就知道了!”俞通海狠狠橫了周俊一眼,低聲數落。“我說你小子,想出風頭,也不是這麼出法。若是人人路過議事堂,都像你這麼吼上幾嗓子,咱們大總管還做不做正事啊?光是吵,就被你們這幫缺心眼的家夥給吵暈了!”
“嘿嘿,嘿嘿,這不是,這不是怕大總管忘了咱們麼?”周俊滿臉堆笑,低聲跟俞通海解釋。“這些日子,光看著水師吃肉了。咱們這些陸上的弟兄,連口湯都喝不上。弟兄們一個個憋得嗷嗷直叫,我這要再不讓他們吼兩嗓子,怕是,怕是把他們憋出什麼毛病來!”
“我看你才憋出毛病來了呢!”俞通海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拆穿,“所以才故意到議事堂門口來唱歌,生怕大總管記不起你來!你等著,我去把你大哥找出來,讓他親手揭了你的皮!”
“別,別,千萬別,我改,我改還不行麼?”宣節校尉周俊嚇得滿頭是汗,一把拉住俞通海的絆甲絲絛,低聲求肯。、
他大哥名字叫周定,在第五軍剛剛成軍時,就做了輔兵旅的團長。隨後又多次陣前立功,如今已經高升為第五軍第四旅的戰兵旅長。武職為致果校尉,再進一步就是副指揮使,前途不可限量。
有自家哥哥在頭上關照著,周俊於第五軍的日子,也過得如魚得水。隻是關照歸關照,對於自家弟弟,旅長周定的要求卻比任何人都嚴格。無論是訓練、指揮、執行任務能力,還是船上、步下遠近功夫,平素無不要求其力爭第一。稍有懈怠,就是拉進帳篷裏頭去,狠狠抽上一頓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