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廢話,趕緊把這些收起來。咱們兄弟之間,沒工夫說廢話!”芝麻李用力揮了下手,不給朱重九任何客氣機會。“這是老李能最後為你做的事情,你別讓老李死都不得安心!”
“大總管...,李大哥!”朱重九即便是鐵石心腸,也徹底碎成了齏粉。雙手捧著裝印信的箱子,跪在芝麻李的床頭,淚如雨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然而,這是他的大總管,他的大哥。親自把他拉入紅巾軍,親自把他推上一軍主帥的位置,最後又親手把整個徐淮紅巾交給他的人。
如果不是芝麻李當初故意裝糊塗,他朱八十一兩年前就被亂刀砍死了;如果不是芝麻李故意視而不見,他“發明”的那些新訓練方式和新戰術,根本不可能在徐州左軍順利推行。如果不是芝麻李故意放任縱容,什麼淮安軍也好,淮揚係也罷,也早就煙消雲散。
“好兄弟,你很好,一直都很好!”芝麻李的心情也很激動。抬起枯幹的手掌,輕輕搭上朱重九的肩膀,“你是個注定有大作為的人,把東路紅巾交給你,老哥我即便現在就死掉,也無牽無掛了。你將來,將來如果得了天下的話,千萬要記得,咱們這些人是為了什麼而造反。千萬記得,咱們紅巾,咱們紅巾,並不是為了裝神弄鬼而裝神弄鬼!”
“大哥放心,兄弟我一定會牢牢記得!”感覺到芝麻李手掌上的溫度在漸漸消退,朱重九強忍住心中悲痛,用力點頭。
“你一定會記得,你是重九,不是重八,你一定會記得!”芝麻李的眼睛,突然又像彗星般亮起來,亮得令人幾乎無法直視。他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燃燒得義無反顧。
朱重九立刻猜測到,芝麻李此刻話裏有話。瞪圓了眼睛,認認真真地點頭,“我是重九,不是重八。朱重八在和州,老哥到底您想說什麼啊?我聽著呢!”
“你是重九,不是重八!”芝麻李的眼神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欣慰,“老哥我差不多兩年前就知道,你是重九,不是重八。所以從那時起,老哥我就故意給你機會,讓你放手為之。老哥我想看一看,你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你很好,一點兒也沒讓老哥我失望!”
“李大哥.....?!”朱重九聽得滿頭霧水,遲疑著回應。
“你是重九,不是重八!”芝麻李再度大聲強調,唯恐別人忘記,然後就是一陣拉風箱般的喘息。
朱重九試圖將他攙扶起來,敲打脊背順氣,卻被他用一隻胳膊奮力推開,“你會造火藥,會造大炮,會練兵。你是朱重九,不是朱重八,也不是朱八十一。兄弟,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麼?”
“啊!”如同被閃電劈中了一般,朱重九身體瞬間僵直,頭暈目眩。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連枕邊人都沒敢告訴。芝麻李,芝麻李怎麼會知道?他,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事來?他,他到底想做什麼?
“好兄弟,不要怕!”正驚詫得魂不守舍間,芝麻李卻又頑皮的笑了笑,以極低的聲音補充,“咱們是真正的兄弟。老哥我一個做小買賣的,忽然就學會了一身武藝,忽然就膽子大得敢聚眾造反,忽然就學會了領兵打仗,你難道就從沒覺得奇怪麼?”
“您,您是.....?”一道接一道閃電從晴空中劈落,將朱重九砸得坐在了地上,兩眼發直。
他從沒仔細想過芝麻李為什麼如此本領高強,也從沒仔細想過芝麻李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包容,更沒仔細想過芝麻李為什麼明知道自己那個彌勒教大智堂堂主身份假得不能再假,卻始終不肯戳破。現在,一切全都有了答案。
芝麻李也是個穿越者,跟自己一樣的穿越者。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是跟自己一樣的人!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兄弟!
“老哥我上輩子,也姓李。家鄉鬧了災荒,大夥都開始吃樹葉和觀音土了,可皇上還要照常征稅,周圍的父老鄉親,根本交不出來,想要去逃荒,官府卻不準,勒令大夥在家中等著餓死!”仿佛為了讓朱重九安心,芝麻李喘息了片刻,閉上眼睛,緩緩說起了自己上輩子的事情。“老哥我當時是個驛卒,本以為自己能夠逃過此劫。誰想到皇上忽然開了翹,要精兵簡政,讓老哥我卷鋪蓋回家了。老哥我走投無路,隻好就造了反!”
“您,您是李,李闖王!”朱重九的眼前,猛地躍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指著病榻上的芝麻李,驚呼出聲。
“想不到,你居然知道老夫上輩子的名字!”芝麻李微微一愣,青灰色的麵孔上,頓時露出幾分得意,“老夫上輩子功虧一簣,所以死不瞑目,所以這輩子繼續造反。嘿嘿,嘿嘿,如果下輩子托生為人,再遇到官府不講良心,老子說不定還會造反。老子,老子就是個天生的反賊,世世代代,都絕不逆來順受!”
“您老人家的名字,晚輩可是如雷貫耳!”朱重九被芝麻李身上的霸氣所感染,重新站起來,輕輕拉住對方的手。“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剿兵安民,均田免糧.....”
在後世朱大鵬哪個時代,李自成的形象分為天上地下兩種。前一種說他是個心懷百姓的義軍領袖,紀律嚴明,理想高遠,雖然失敗了依舊值得尊敬。後一種,則認為他是個殺人放火的惡賊,一手斷送了大明帝國,導致華夏沉淪於黑暗之中兩百六十餘年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