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是等等劉元帥那邊吧!”朱八十一本人,對此倒持無所謂態度。在打下淮安後不久,他就通過城裏的景教徒,確定了眼下為公元1352年,與朱大鵬記憶裏的那個世界,有將近七百年的間隔。至於叫“至正”十二年,還是“治平”二年,其實不過是個記錄方式問題,並沒什麼太大差別。自己勉強再弄出一個來,隻會亂上加亂。(注1)
“劉帥那邊又派了一波信使來,希望都督能看在他的麵子上,放範書童的一馬。”聽出朱八十一並不想跟劉福通徹底決裂,老長史逯魯曾猶豫了一下,再次勸諫。“他就是招搖撞騙的神棍,殺了他沒任何意義。留著他,反倒多少能派上些用場。”
“殺不殺他,要看審判結果。”朱八十一在此事的反應上非常執拗,毫不猶豫地回應,“刑罰的等級你們商量出來結果了麼?商量出來後,就落到紙上。以後都按著這個量刑。直到下一次覺得需要大改之前,都以此為標準。”
“祿某幸不辱命!”逯魯曾立刻挺直身體,輕輕拱手。比起給範書童說情來,顯然,後一件事情意義更大。擬定不同罪行的量刑標準,並為以後審案作為參照。這就是等同於替整個淮安軍管轄區域,擬定一份刑律了。放在過去,那就是開國宰相的工作。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怠慢。
“具體怎麼定的,拿來我看!”朱八十一詫異地看了老進士一眼,很不理解後者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振奮。
“都督請稍待!”逯魯曾立刻以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動作跑出去,須臾之後,又捧著厚厚的一摞紙返回到帥帳中,雙手將自己的心血呈遞給朱八十一,“都督請過目,一共擬了剮、裂、斬、絞、鴆五類極刑,刖、宮、杖、流、監等九類大刑,還有其他二十一類小刑,六類......”
“何必弄得這麼複雜?”沒等逯魯曾說完,朱八十一遲疑著打斷。在朱大鵬的記憶碎片裏,好像後世對犯罪者的懲罰,隻有死刑和監禁、監督勞動三種。甚至好些國家連死刑都放棄了。他雖然不會心軟到讓殺人者免死,但一個死刑就弄出五種花樣來,也實在太多了些。
然而這回,逯魯曾卻不打算再讓步了,吹胡子瞪眼,氣哼哼地回應,“不如此,怎麼能威懾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況且殺一人和殺十人量刑怎麼能一樣?攔路搶劫殺人,和當街鬥毆致人於死地,怎麼能一樣。聚眾謀反,與......”
“那你還準備將謀反者株連九族麼?”朱八十一實在弄不懂對方的想法,再度遲疑著打斷。
“那是自然,古來各朝各代,都是如此。即便逢天下大赦,謀反者及其家人,也不在大赦之列!”逯魯曾鄭重地點點頭,大聲回應。
“亂世當用重典!”輕易不肯說話的參軍陳基,也湊上前,大聲給逯魯曾幫腔。“主公心懷慈悲,卻不能在此刻心軟。若是覺得此法過於嚴苛,當天下大治之後,再另外製定一部便是。但眼下,要麼不製定律法。要製定,就必須嚴刑峻法,震懾天下作奸犯科之徒!”
“昔日諸葛丞相治蜀科,曾經有雲,水性柔,但天下每年死於水者不知凡幾。而火性烈,鮮有人赴火自焚而死....”另外一個參軍羅本,也走上前,引經據典。
“那也不必嚴苛到如此地步!”朱八十一擺了擺手,低聲打斷,“殺就殺了,何必殺出這麼多花樣來?另外,宮刑和刖刑算什麼,諸位還嫌天下的殘疾之人少麼?那還不如直接斬了他!免得他日夜怨恨!”
“唔?”對朱八十一最後一句話,眾人倒是大部分讚同。宮刑和刖刑這種直接令人致殘的懲罰,的確會讓被懲罰者怨恨一輩子。但是直接把這兩種刑罰改成絞刑的話,卻有明顯太過了。畢竟有些罪責,還沒有到要犯人非死不可的地步。
正遲疑間,又聽朱八十一以商量的口吻說道,“不如這樣,死刑就到絞和斬為止,宮刑和刖刑改成坐牢加罰金。讓他永遠變成窮光蛋,保管不比讓他變成太監好受多少。諸位以為呢,朱某聽說宋代已經沒有這兩種刑罰了,咱們怎麼著也不能比蒙元朝廷還殘忍吧?”(注2)
注1:治平,是徐壽輝的年號。他的國號是天完,年號治平。
注2:中國的刑罰,從唐代起,就逐漸變得越來越人性化。後來受金和蒙元影響,又迅速變得嚴苛。明初很多刑罰,都直接繼承自蒙元。所以顯得尤其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