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逯魯曾大吃一驚,跳起來,扒著船舷朝岸上瞭望。果然看到,正東麵距離運河兩三裏遠的地方,隱約好像出現了什麼變化。不斷有爆豆子般的火槍聲從那邊傳來,每一次,都伴著一陣陣狂熱的歡呼。
“贏了,咱們贏了!”站在桅杆上吊籃裏負責瞭望的水手發出歡呼,同時將一麵紅旗奮力抖動,“咱們贏了,咱們贏了。東麵,東麵,第五軍,還有,還有近衛軍,突破了敵人最後一道的防線。帖木兒,帖木兒不花沒敢交手,帶著本部兵馬跑了!他奶奶的,這王爺也忒地不仗義!丟下好幾萬義兵和契丹兵,自己帶著蒙古兵先跑了?”
“跑了,怎麼可能?”逯魯曾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印象裏,宣讓王帖木兒不花一向是個智勇雙全的人物。雖然最近這幾年受到朝廷的猜忌,一直沒啥大作為。但棄師而逃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該發生在此人身上。
“跑了,宣讓王真的跑了!唉吆,我的天呐!他跑得可真夠快的,連頭都不回一下!”仿佛聽見了逯魯曾心裏的疑問,瞭望手在吊籃裏繼續大喊大叫,興奮得恨不能在半空中翻筋鬥。
剛好有一陣大風從河上掃過,將火藥燃燒的煙氣席卷而空。逯魯曾努力凝神張望,他看見,正東偏南一帶兩三裏處,有數不清的人在慌亂的跑動。他看見,紅巾軍的認旗一麵麵地出現在逃命者身後,追亡逐北,如虎入羊群。他看見,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蒙古人在數千侍衛地保護下,落荒而走。他看見,帖木兒不花的羊毛大纛被人砍翻在地,無數個矯健的身影從上麵飛奔而過。
“他們可是蒙古軍呢,當年橫掃了西域和江南的蒙古軍!”仿佛什麼東西踩在了自己心口上,逯魯曾喃喃地嘀咕。這麼多年,他看到的和聽到的,全都是蒙古軍如何如何強大,如何如何勇猛。即便偶爾戰敗,也能和對手拚個魚死網破。卻從沒聽說過,一整個蒙古萬人隊,居然集體不戰而逃。這怎麼可能是蒙古軍的作為?這怎麼可能是當年席卷天下的那群蒙古軍的後人?!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就在此時,急促的號角也在第四軍的陣地中響了起來,打斷了老夫子的感慨。第四軍趁勢發起反攻了,前排的戰士迅速推開車牆,成群結隊在裏邊走出。一邊大步朝前推進,一邊重新整理陣形,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層層疊疊,吞噬一切阻擋。
而他對麵的鎮南王脫歡不花則迅速收攏隊伍,搶在第四軍和徐州傅友德部殺到自己身邊之前,揚長而去。根本沒做任何抵抗!
“咱們贏了!”水師統領朱強將頭頂的鐵盔摘下來,當作手鼓,敲得“咚咚”作響。
“贏嘍,贏嘍,贏嘍!!”眾炮手們揚起被火藥熏黑了的臉,在船上又跳又叫。即便最愚蠢的人,也能看出元軍徹底戰敗了。雖然宣讓王帖木兒不花和鎮南王身邊還各有上萬建製齊全的蒙古軍,但義兵和探馬赤軍都陸續崩潰的情況下,光憑著兩萬蒙古軍自己,不可能再殺一個回馬槍。更何況,那些蒙古軍的士氣此刻也低落到了極點。能保護著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兩個撤離戰場已經是難得,根本不可能再力挽狂瀾。
“贏了,贏了!”逯老夫子也忽然忘記了暈船,像個老頑童般在甲板上跑來跑去。無論見到誰,都不忘了拿手在對方肩膀上拍一下,以示鼓舞。
水師將士們知道這個膽小卻愛麵子的老夫子是朱八十一的長輩,因此也不拒絕被逯魯曾拍。每當老夫子朝自己跑過來,就主動把身體蹲下一些,以便老人家拍起來更容易。
“好樣的,你們個個都是好樣的!”老夫子越拍越過癮,恨不得把船上所有人都鼓勵一個遍。“今天的炮炸得好,炸得敵人鬼哭狼嚎。隻可惜鎮南王跑得太快,否則,派一隊戰兵從水上包抄過去.......”
忽然間,他感覺到哪裏好像不太對勁兒。衝到朱強麵前,一把拉住對方的胳膊,“朱統領,你船上的戰兵呢?你船上怎麼一個戰兵都沒有?”
水師統領朱強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額頭處冷汗滾滾,“沒,沒戰兵。張士誠和王克柔兩個奉命留在後麵練兵,麾下缺乏教頭。朱都督一時也拿不出合適人手給他,就把船上的戰兵抽了去。本以為運河上沒有朝廷的水師,船上的戰兵留著也未必能派上用場。沒想到,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