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跟著哨子聲,開始推動鐵車大步後退。紅星還從炮口裏向外冒,卻比先前已經黯淡了許多。猛然,炮口處又亮了一下,竄出一條金色的河,隨即,炮身與磨石完全脫離的接觸,在慣性的作用下,迅速向來時的位置滑去。
“老劉,測炮膛。張五、許六,去給磨石澆水,順便檢查磨石。趙大、趙二,去準備印鏨。”
“是!”工匠和學徒們都鬆了口氣,小跑著去進行下一個環節。很快,劉老實就拿著一根牛油大蠟,和木頭打造的十字架返了回來。先舉著蠟燭,向炮口裏反複照了幾遍。然後又將木頭十字架緩緩旋轉著,向裏探去,一邊探,一邊大聲彙報,“表麵檢查光滑!前段探測沒感覺到毛刺。中段也沒毛刺,末段,末段靠近炮尾處,有兩,三,有四處凸起。從炮口看不清楚,需要拿到外邊去手工打磨。”
“好,趙大,趙二,給炮管打上咱們這個組的編號!送到下個工棚去。老劉,你帶人繼續清理滑車!張五,許六,你們兩個去上個工棚瞄一眼,他們的下一輪炮管,什麼時候開鑄?”錢十五一邊提筆在本子上記錄,一邊繼續大聲吩咐。
“是!”學徒們興高采烈的答應著,在炮尾處鏨上,“二號棚、十五、錢”字樣,然後將炮管從滑車上卸下來,裝進手推車,送往下一個工棚。工匠劉老實則把清理滑車的事情交給徒弟,自己四下瞄了瞄,悄悄地湊到匠師錢十五的麵前,用非常小的聲音詢問,“錢匠,您說,這個月底,咱們能拿多少花紅!”
“花紅,花紅,花紅,花紅你個頭啊!”匠師錢十五將手中賬本朝他腦袋狠狠砸了一下,大聲說道,“我說老劉,你多想想正經事情行不行?這個月,咱們組已經被退回來三根炮管了,再多一根,我他奶奶的就得降級當普通工匠,你老劉就得重新去當學徒。這麼大歲數去當學徒,你不覺著寒磣得慌啊!”
“那,那不是因為上夜班,不,不習慣麼?”工匠老劉閃了兩步,揉著被砸紅的腦門兒低聲辯解。“況且咱們組雖然有三根炮管被退了回來,可也比別人多做了七根呢。扣掉那三根返工的不算,還多四根呢!”
“我的劉大爺,跟你說多少次了,賬不能這麼算!”錢十五給氣得兩眼發黑,用力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求肯,“多做幾根,隻是多賺了幾根炮管錢。但萬一在試炮時炸了膛,你就不光把咱們這個組的飯碗,連同前一班築炮的和後一班負責手工精磨的,都給砸了。到時候,即便我不找你麻煩,他們也得找你!”
“他們敢,三號棚的王禿子,當初進作坊考試時,還是我招的他呢。按輩分,他得叫我一聲師父!”劉老實把眼睛一瞪,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但是很快,他就像泄了氣的癩蛤蟆一樣,軟了下去。又迅速四下看了看,以更低的聲音詢問,“我說錢匠,錢匠師,黃老歪他不會真下狠手吧。咱們可是最早跟了他的人!”
“關鍵是,人家淮安招的這批,用起來比咱們更順手!”錢十五看了他一眼,很無奈的歎氣,“您老當年是打鋤頭的,我是跟著我爹打門環,獸頭、和鎖頭的。咱們都不算精細手藝。而人家淮安這邊,要麼就是打簪子,打頭花的,要麼就是做金鏈子,銀鐲子,銅鏡子的。最不濟,也是做酒壺,銀盞和青銅夜壺的。手底下的活,那叫一個細發。再用上咱們都督和焦大匠弄出來的這些水錘,水鑽,橫豎磨床,你想想,做出來的東西,能差得了麼?”
“那,那咱們,咱們就眼睜睜地讓後來的人爬腦袋上去!”劉老實歎了口氣,喃喃的抗議。
“不想讓別人爬頭頂上,咱們自個兒就得多下力氣!”錢十五又用賬本敲了他一下,低聲訓斥,“平時幹活認真點兒。下了班後,也別老想著到處胡混。抓緊時間養足了精神,等著接下一個班。咱們都督最公道,隻要你手底下出活,他絕對不會虧待你。啊,都督。都督又來看咱們了。趕緊給我站起來,把臉擦幹淨了。都督朝咱們這邊過來了,馬上就過來了!”
注:至少在唐代,中國工匠已經開始操縱各類原始車床。明代則有專著,記述了磨床的結構和用法。可以說一直到清初,中國的工業發展並不落後於世界太多。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