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啊?大夥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搏殺了九個多月,好不容易才打下一塊落腳點。憑什麼讓這些什麼功勞都沒有的讀書人過來摘桃子?他們要是真有本事也算,像逯魯曾那樣,能考個進士出來。讀了那麼多年書才讀成個白衣秀才,憑什麼敢爬到大夥頭上指手畫腳?
而不將他們委以重任吧,又會冷了讀書人們的心。畢竟其中有很多人,的確是奔著一道光複華夏而來的。到了淮安之後,卻被找個院子養起來不聞不問,著實辜負了大夥的一番熱情。
逯魯曾身為集賢苑的山長,也曾經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慕名來投的讀書人,最後因為得不到任用失望而去。所以隻要找到機會,就要跟朱八十一說上幾句,試圖為儒林同道們爭取一些機會。
但蘇先生卻是最早追隨朱八十一起家的肱骨之臣。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都督府的老資格們,他也不能任由新來者輕易爬上高位。所以兩個老頭不碰麵則已,一碰麵,肯定說不了幾句話,就得為了這個話題吵起來。
每次都得朱八十一出頭強行滅火,但滅了一回之後,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得滅第二回。
“集賢苑那邊,還請逯長史多花些心思!告訴大夥本都督並非有意怠慢,實乃最近一段時間公務繁忙,抽不開身。”滅過了火之後,朱八十一自己也覺得有些悻悻然。歎了口氣,大聲強調,“待能抽開身之後,立刻會給大夥一個交待!”
他的確並非有意怠慢,隻是前來投奔的人才,與他期待中的大賢相去太遠。他原以為,憑著左軍如今的名頭,還有逯魯曾老先生的號召力。即便招攬不到劉伯溫和李善長,至少施耐庵和羅貫中兩個同一水平的人才差不也能網絡到。然而這個月抽空去見的幾個賢士,要麼是隻會吟詩作畫,尋章摘句的老學究。要麼是誇誇其談,眼空似海的嘴炮黨。其中一個還建議他提起大軍,沿著黃河逆流而上直取長安。然後封鎖潼關天險,以待天下之變。根本不考慮沿途補給,以及黃河船運能不能直達長安的問題。
“老夫既然入了都督的幕府,自然會傾盡全力替都督而謀!”逯魯曾有了台階下,也不像先前那樣生氣了。勉強笑了笑,輕輕點頭,“但是還請都督盡快。即便不能全數錄用他們,至少也不要令大夥過於失望。否則,一旦有人說出些什麼,難免會損害都督英名。”
“說就說,天底下的人又不是都沒長眼睛!”蘇先生撇了撇嘴,在一旁冷笑。“好吃好喝好招待,他還想怎麼樣?總不能是個人被都督見到,就立刻當諸葛亮般對待吧。那諸葛亮也太不值錢了些!”
“你閉嘴!”朱八十一回過頭,狠狠橫了蘇先生一眼。“要麼替我出主意,要麼閉嘴。想找人打架的話,到都督府外去找。別在我眼前!”
蘇先生挨了訓,立刻就又老實了下來。手指反複摩挲著手杖末端的金球,喘息著回應,“我也不是嫉賢妒能。我隻是覺得,是騾子是馬,總得先拉出去遛遛才行。否則,今天來一個賢才,明天來一個賢才。安排的位置低了,外邊會說是咱們慢待了人家,有眼不識金鑲玉。萬一讓那些沒本事的憑著幾句大話竊取了高位,也會讓外邊看笑話。總之,弄得咱們自己裏外都落不到好上!”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偶爾也是有的!”逯魯曾也知道自己先前向朱八十一舉薦的賢才當中,有幾個是看走了眼。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即便是朝廷的考試,也得看卷子能不能入考官的眼。才高卻落榜的,每一屆都比比皆是!”
“那樣至少公平,並且恩不出於私人!”能跟逯魯曾對著幹,蘇先生絕不含糊。立刻順著對方的話頭,大聲補充。
誰料,逯魯曾這次卻突然變得謙遜了起來。皺了下眉頭,低聲承認,“科舉未必能選出人才,卻也不至於讓人濫竽充數,更是避免了兩漢以來完全靠關係才能出頭的尷尬局麵。隻可惜蒙元朝廷一葉障目,隻看到了科舉未能替大宋選到賢能,卻忽略了此法的公平性。以至於七十年來科舉時斷時續.....唉!”
說到這兒,他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轉過頭,衝著朱八十一深深施禮,“鑒於幕府眼下人才匱乏,屬下懇請都督因陋就簡,立即下令開科取士。”
“開科取士?”朱八十一的思路有點兒跟不上老進士的節奏,愣了愣,皺著眉頭問道。
“對,開科取士!”逯魯曾直起腰來,滿臉鄭重,“此舉,非但可令前來投奔都督的讀書人歸心。即便有人落榜,也隻能怨命中無福,不能算都督慢待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