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都督也說了,徐州是四戰之地,很難被經營做老巢!”逯魯曾終於如願引起了對方的重視,收起冷笑,正色說道。“而李總管和朱都督兩個都出征在外,萬一徐州有失,你二人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水之魚。縱使別人不對你二人起歹心,恐怕糧草、輜重和兵源三方麵的補給,也要處處受製於人。時間久了,難免會和主人家生出嫌隙!”
“你怎麼就認定趙長史守不住徐州?!”朱八十一聽得心中一緊,卻硬著頭皮反問。
祿老頭兒說得沒錯,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萬一失去了徐州,芝麻李和自己二人即便能如願跟劉福通彙合,恐怕也是客將身份,處處要受對方擎肘。倘若那劉福通是個心胸寬廣,目光遠大的還好,定然不會做出什麼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曆史上那位劉福通如真的能高瞻遠矚的話,恐怕最後驅逐蒙元的重任,也不會落到朱元璋頭上!
正鬱鬱地想著,卻又聽見逯魯曾笑了笑,繼續說道:“君用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會全力幫他,守住徐州軍的根本。然徐州恰恰卡在運河之上,威脅南北航運。朝廷即便失敗的次數再多,隻要能湊齊了一哨兵馬,肯定還會持續不斷地朝此地用兵。君用和老夫能頂住一次兩次,接連不斷地打下去,可未必能禦敵於百裏之外了。而憑城據守的話,即便最後能耗走敵軍,城外的農田,礦山,恐怕也都成了一片白地。如此三番五次下來,這徐州守得住和守不住,又有什麼分別?!”
“這——!”朱八十一再度語塞,兩眼死死盯著逯魯曾,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祿老頭兒最後說的這些,也是他一直擔心的。然而他隻擔心自己帶兵打出去之後,趙君用疏忽誤事。卻沒想到,即便趙君用盡心盡力替大夥守老家,隻要不能做到像前幾次那樣沒等敵軍靠近就將其擊潰,徐州城還是起不到根據地作用。隻要元軍能成功兵臨城下,附近的農田、礦山就得全部化作廢墟。連帶著左軍自己放在城外的作坊,為了不落入蒙古人手裏,恐怕都得逼著黃老歪等人自己將其付之一炬。
知道他已經被打動了,逯魯曾低頭抓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味。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高深莫測。
朱八十一被老家夥的悠閑姿態撩撥得心頭火起,一把將茶杯奪下來,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老匹夫,別賣關子。到底該怎麼辦,你要是有好主意就趕緊拿出來!剛才你自己也說過,萬一徐州不保,你一家老小也得死在這裏!”
“都督平素就是這樣向人問計的麼?”逯魯曾衝他翻翻眼皮,繼續做死豬不怕開水燙狀,“莫非老夫在都督眼裏,連個掄錘子打鐵的工匠都比不上?!”
“你就是比不上!”朱八十一心中大罵,嘴巴上卻不敢把自己想法直接說出來,“工匠是我左軍所聘,朱某自然能隨便給予犒賞。而您老是趙長史的恩師,朱某何德何能,敢在您老麵前提賞賜二字?!”
這話,說得就有點兒水平了。既給足了逯魯曾麵子,又杜絕了對方要挾自己的希望。而逯魯曾果然就吃這一套,立刻大笑著以手拍案,“好,好一個趙長史的恩師。老夫無奈之下收了個弟子,如今看來,反倒讓老夫被拴在了此子身上。也罷,想必都督也有都督的難處,老夫自己不敢向你討要什麼賞賜。如果老夫之策都督聽了之後覺得還算有點用途的話,就請都督答應,將來遨遊九天之時,對老夫的後人多少看顧一二。都督,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看顧你的後人?!”朱八十一又詫異地反問了一句,不明白老進士為什麼如此看好自己的前程。說實話,將來能走到哪一步,他自己都沒把握。憑什麼答應照顧別人家的後輩?!
然而既然對方不在乎他開空頭支票,朱八十一當然也不會一點希望都不給老進士留。想了片刻,又點點頭,微笑著補充,“好,那朱某就答應你。今後祿家有需要朱某看顧的地方,朱某絕不敢辭!”
“多謝都督!”逯魯曾聞聽此言,立刻走到朱八十一正麵,長揖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