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了的王雪已經沒有了掙紮的力氣。寒冷和冰塊,讓她耗盡了熱量和體能。她隻能眼睜睜得看著自己沉入湖底。四周深沉混濁的湖水向她擠壓過來,似乎有什麼東西隱秘在其中,蓄勢而發,好將她一口吞下。
好怕這種境遇,絕望和恐懼正在吞噬著她原本樂觀的精神。有人突然橫空出現,將她從這冰冷黑暗的湖水中拯救出來的希冀,連同身體上漸漸消失的痛感和腦子裏的混沌一並遠去。
繼而出現的是異常清晰的視野。就好像看著另一個人在這裏沉沒。“真得沒有人來救她(我)嗎?”王雪心中悲痛卻不能哭出來。抬頭看著上方的亮點,那是太陽透過水麵的樣子。兩手如鉤向上努力得抓著,卻被河底的水草纏繞。
“啊…不能這樣對待一個見義勇為的英雄。”王雪憤懣不已。為什麼會有這樣不負責任的家長。
初春時節,天氣預報都在講,氣溫回升冰雪融化,不要在冰麵上嬉戲。可就是有這樣的蠢蛋,居然放任熊孩子在這伊春河裏的冰麵上玩耍。當媽的卻在一旁玩手機,毫不理會王雪的警告。
而那個熊孩子連蹦帶跳得向岸上的王雪做著鬼臉。沒幾下,孩子就掉進了冰窟窿。這下好了,當媽的隻會癱在地上嚎哭著喊救命。
王雪有什麼辦法?她是會遊泳,可是毫無在野外水域遊泳的經驗,更何況在這春寒乍冷的季節裏。看著那破碎的冰塊,王雪的心都被凍僵了。
時間一秒秒得過去了。孩子起初還能聲嘶力竭得哭喊,如今卻是小臉青紫凍得發不出聲來。小手絕望得抓著冰塊,卻一次次滑落。旁邊的幾個大人沒一個有辦法救他,隻是在旁邊喊叫和撥打電話。孩子的生命就在眼前慢慢得消失。焦急、痛苦、內疚讓人心如針紮。
明知有危險,還是要試一下。王雪脫下了厚重的外套和鞋子,咬牙跳進了河裏。推開阻擋的冰塊,艱難得來到孩子掙紮的地方。將孩子托起把他往岸邊推。孩子睜開眼睛帶著微笑看著她,王雪心中又憐又恨“真是個熊孩子”。於是更加用力得往岸邊遊去。可是失溫和力竭,讓她呼吸困難四肢無力。好不容易有人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衣襟,而她,如同一塊石頭,遊不動,浮不起,竟然往河中深處沉去。
世間的混亂已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人的渴望和痛苦感覺不到。隻有這四麵八方混濁黑暗的湖水向她擠壓過來。凝滯的液體一般,將她緊緊包裹在其中,就像是琥珀裏的生物一樣無可奈何。
觸底了,四周激起開來的湖泥從她身邊浮起。許多魚兒從幽暗處快速聚集了過來。在豐富的水草和湖泥中來回穿梭著,歡快得捕捉著些什麼,魚嘴開開合合。
多虧了這個從上麵砸下來的蠢貨,攪動了湖底,才可以讓它們盡享其中的營養物質。為了表示對王雪的好奇,魚兒開始成群結隊得碰觸著她的身體:手腳、衣服和臉龐,簇擁著她在河底飄移。
魚兒這種大規模的親昵行為,讓王雪極為恐懼。她成了一塊精心攪拌而成的美味餌料,而魚兒們正在瘋狂得用餐。尤其是魚嘴觸碰肌膚的痛癢感,從裸露的皮膚上,通過神經傳輸到腦中,這讓她驚恐得想起魚也是會吃肉的說法。
它們這是在吃她啊!源源不斷的各種類型大大小小的魚兒從幽暗的湖水中聚攏過來。就像是食人魚,將她包圍覆蓋起來。王雪害怕得肝膽俱裂,絕望得吐出肺部深處最後的一口氣。
氣息形成一個細小的氣泡,盤旋著上升。這個身體裏最後一絲人氣形成的氣泡離開了王雪,她的意識也徹底崩塌了,信號中斷,王雪陷入了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淹死的,還是嚇死的?王雪也不知道如何分辨。什麼都看不見的她,隻能躲在黑暗的一角,怨聲載道。當日新聞報道了她的英勇事跡。
市民王雪勇救落水兒童不幸身亡。據目擊者描述:今天中午,一七歲男童在伊春河冰麵上嬉戲玩耍,冰層斷裂,墜入水中。王雪女士英勇援救,將男童救到岸邊,自己卻因寒冷失溫體力不支而落入水中,不幸犧牲。政府再次向廣大市民發布警示,初春天氣回暖,冰層融化,隨時可能裂開,嚴禁在冰層上活動,特別是未成年兒童。希望社會各界,學校家長,予以重視。
市政府決定授予王雪同誌''見義勇為''獎,以表彰她勇救落水兒童的義舉。並向英雄的家人表示沉痛的哀悼和感謝。據稱,男童的家人當時也在現場,可是在尋找王雪遺體時,消失不見了。希望他們能正視自己的責任。向英雄的家人說上一句“謝謝!”
新聞上沒有講的是,王雪的遺體至今沒有找到。
“來啊來啊!你們抓不到我了吧!老子才是天下第一,你們全沒有我膽子大。哈哈哈!”
“金、金、金寶,不要、跳。”
“傻子,滾遠點。啊,救命啊!大丫快來救我啊!”
哎,又是個熊孩子,王雪歎了口氣,眼前半個身子在水裏的男孩扒在冰層上,眼神裏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傻孩子,我死了別瞅我,救不了你的。”王雪搖著腦袋,表示她無能為力。男孩麵露失望之色,眼淚嘩嘩得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