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老伯的孫子嗎?”羅清悅朝小孩招了招手,後者先是脖子一縮,想了想娘親說過,不搭理別人是不禮貌的行為,遂小步上前,打量羅清悅幾眼後,喊了聲“哥哥好”。
羅清悅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伸出狼爪虎摸小男孩頭頂,在前麵兩人滿頭黑線中,把老人給她盛的一碗稀米粥推到小男孩麵前,笑嘻嘻道:“吃吧。”
“這,這個是給你的”,老人作勢要把男孩扯走,“小厲,聽話。這個是給客人吃的。”
“沒關係,我路上已經吃過了,飽得很。”羅清悅豪邁拍拍肚皮,一副“我很飽真的看不上這點東西”的樣子。
老人終於不再作聲,默認放開叫小厲的男孩胳膊,挪步在另一張板凳前坐好,望著男孩狼吞虎咽,異常滿足的樣子,混濁的眼淚順著滿臉溝壑的紋路無聲落下。
羅清悅盯著他的臉,心想道,不至於吧,就因為自家孫子喝點粥你就哭成這樣?
現在她沒什麼心情了解人家的悲催家事,無視老人投過來的眼神中七分忐忑三分算計,撐著下巴,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桌子。
直到小厲的湯勺“哐當”掉到地上,倒下呼呼大睡。
羅清悅抬眸,平日裏總是光華流轉的鳳丹琉璃瞳此刻無波無瀾,沒有絲毫被算計的憤怒和驚恐,“為什麼這麼做?”她很平靜問道。
這種獨屬於上階貴族冷漠自信的語氣如雷似鼓,狠狠擂在這個大半輩子都老實本份的王老伯心頭。一骨碌滾在地上,頭不要命的磕,老淚縱橫道:“小公子恕罪,老漢也不想這樣啊。家中大兒二兒三兒都去參軍戰死沙場,老漢家隻剩下這一根獨苗,如今也要被征去,這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啊……”
“所以你就想讓我替你孫子去參軍?別磕了,待會兒磕死了,誰來照顧小厲?先起來說話吧。”羅清悅疲憊撫額養神,清冽冽的緞發落落覆在她纖瘦的肩上,蒼涼,盛滿孤寂。
安靜得沒有蟲鳴的秋天夜晚,老人嘶啞哽咽的聲音緩緩講述燕國是如何慘敗,如何會連剛滿十歲的小兒都要上戰場,糧食漲價了,兒子戰死了,兒媳逃跑了……
他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到最後才發現聽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去。
老人獨坐在板凳上愣了一會兒,小公子長長的睫毛像有生命,即使在睡夢中還輕輕顫抖,剛剛清貴冷冽的樣子不見了,脆弱縮成一團,比小厲還像小孩子。
長長歎了口氣,抱起小厲到草床上安置好後,王老伯翻出家中唯一的棉衣給羅清悅披上。
搖搖晃晃的燭火被吹滅的瞬間,一滴淚珠從她眼角劃下。
次日,天剛蒙蒙亮。王老伯起床打算喂驢子時,才發現昨天的那位小公子已經不知去哪了。
一件灰撲撲的破棉衣整整齊齊疊放在床頭,地上還有副畫,是用灶台裏的木炭畫的。
老人仔細看過後,突然淚流滿麵,拉過剛睡醒的小孫子,恭恭敬敬跪在畫前磕了三個響頭。
畫中,一個清秀矮小的公子走向黑壓壓的人海裏,遠處是間小茅屋,門口一老一少相伴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