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雲湧(1 / 3)

1古爾圖格沙漠的夜似乎總是比蒼茫其他的地方來的晚一些。西方的盡頭,隱約著還有半輪紅日緩緩地從山巒間落下,而自己腳下的這片沙漠,夜,早已將一切吞噬。這次的任務,恐怕不是這麼好完成的吧。澌安抬頭看了看頭頂那片低沉沉的天,一大片黑得發紫的流雲遮住了月亮的芳華。他不禁苦笑一聲。“苦祝啊苦祝,當年我們一起進入習武堂的時候,我和你,恐怕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吧!”隨即,劇烈的咳嗽從胸腔間掙脫出來,每一次都撕扯著被劍刺傷的胸口,“真的,你就這麼死了,真是太便宜你了。”澌安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沙地上,手中緊握的蝕月劍深深的插在沙地中,勉勵支撐住自己的軀體,口中不斷的喘氣。那混合著血腥和毒性的氣味,不停地在他的鼻翼間呼出。——和自己昔日同僚兼好友的一場惡戰,幾乎將他體內所有的精力耗幹。勉強控製住自己的呼吸之後,澌安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口:一共十七道劍傷,三道落在了小腿上;五道劃過了自己的胸口,剩下的九道,整整齊齊地從他的脖頸,一直滑到尾椎處。“嗬,”摸著後背上仍然溫潤的傷口,澌安倒是吐了吐舌頭,“帶勁!”“想不到這小子,居然搶在我之前,將天劍九訣修煉完成了。”——看來這七年,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事事都領先我一步。然,到頭來,卻還是死在了我的手裏。——莫非,這就是野翼導師反複念叨著的所謂宿命?“苦祝多憤,澌安多憂;祝能一時強於安,終為安所誅。”——這就是在流雲帝國有著“戰神”之稱的上任帝國軍總元帥,習武堂總導師的野翼臨終前對他一生最得意的兩位學生的評價——這也是苦祝和自己,從恩師處得到的唯一的一次評價。當時的兩人已是帝國軍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少帥苦祝,少將澌安,雖然年紀不過二十七八,但已經是帝國軍未來的希望,也是流雲帝國未來百年內對其他國家維持武力壓製的理由。號稱“雙壁”的他們,被其他軍人視作楷模。——野翼說這句話時曾引起了朝廷的極大震驚,所有的將領紛紛猜測這句話暗含的意味。當時在帝國內部有不少官員猜測可能是澌安因不滿軍銜始終低於小他一歲的苦祝,而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內選擇犯上。當這條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一度在帝國甚囂塵上,進而有不少當權派計劃著給澌安羅織一個罪名,將他正法了事。而後,由於普羅皇長子的出麵極力斡旋,澌安在流雲帝國的一切才得以保全。“‘戰神’野翼彌留之際神智迷糊,戲言‘雙壁’反目。子虛烏有耳。”——這就是帝國正史《流雲書》上關於此事的記載。這個說法隻是稍微撫平了將領們的疑慮,他們之中有些人一直認為總有一天澌安會作亂,甚至是弑君叛亂。然而,七年前的一個夜晚,事態朝著人們從來未曾預想的另一邊發展,直至不可收拾。“啟稟聖上,苦,苦祝他,他,他,反了。”“稟陛下,逆賊麟邵聯合苦祝,擁兵五萬餘,自沙城大營向南進犯。”……——那一刻,整個歌華殿靜寂無聲。文臣武將們出奇的安靜,沒有了往日遇突發狀況時的嘰嘰喳喳吵吵嚷嚷,他們甚至可以聽見端坐在王座上的承匡帝微微的歎息。“看來,野翼導師一生英明,”澌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傷口上抹著征伐軍團配給給將士的名貴藥膏,“他做的最後一個判斷,也是正確無比!”但是,你臨死之時所說的那番話,又是什麼意思?2“我已解脫,而你將繼續,繼續……”當自己的喉被蝕月劍刺穿後,苦祝掙紮著,勉力從舌尖擠出了這幾個字。澌安的眼神依舊冷峻,動作依舊淩厲,反手一轉,蝕月劍便攪碎了對手的喉嚨。——在對敵時,他從來就沒有說話的習慣,也沒有聽敵人說話的習慣。苦祝已放棄了抵抗,微微低下頭看了看仍然卡在喉嚨的那柄蝕月,臉上竟露出了奇異的笑容。兩人此刻都停止了動作,就這麼僵持著。身上的傷口都在不斷地流血,這樣下去極有可能就是同歸於盡。——其實,澌安所希望的,不正是如此?看著澌安一直不肯刺出最後的一劍,意識已有些模糊的苦祝幫助昔日的同僚做了了斷——把頭顱極力往前一送,蝕月劍的劍尖便刺穿了自己的整個脖頸。目送敵人身體倒下去那一瞬間,澌安居然看見了苦祝的嘴角微微翕了翕。精通唇語的澌安立即讀懂了苦祝所說的話:對不起。“什麼,”素來冷酷沉穩的澌安在此刻竟也仍開劍,上前一步扶住苦祝,失聲叫了出來:“你剛才說什麼?”不會再有人回答他了。雖然他很清楚苦祝在生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這樣一句他每天反反複複會聽到無數次的話,這樣一句簡單到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就能流利說出的話,——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卻比其他任何一句話,還要來的陌生。用黃沙埋了苦祝之後,澌安默默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遺物:簡潔的一套軍裝,生前的佩劍噬魂,以及能證明苦祝身份的一枚扳指:純銀白的色澤,磨砂質的外表,以及刻在扳指正中那個龍飛鳳舞的“祝”字。除此之外,再無修飾。——和自己的那枚幾乎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是:自己的那枚扳指上,刻著的那個“安”字,是刀削筆刻,工工整整的。苦祝伏誅!看上去,令流雲帝國統治者們惶惶不可終日長達七年的祝麟之亂,恐怕要到盡頭了。3如果撇開令帝國動蕩七年之久的叛亂不談,承匡帝在流雲帝國的統治可謂完美:40年前抓住譯蒼帝國內亂,分裂為點蒼、括蒼兩國之良機,剛登基不久的承匡帝果斷出兵,占領了整片古爾圖格沙漠,將帝國的版圖向北推進了長達2000裏;25年前南部暮離國呈兵邊境城市枝城挑釁,妄圖獨霸南部極地冰山卡瓦山,承匡帝表麵上答應與暮離國君和談,暗中派出了帝國的精英殺手潛入暮離國都,生擒暮離國君,逼迫暮離國簽下“枝城盟約”,不僅將原本屬暮離國的那部分卡瓦山據為己有,還沉重地打擊了暮離國上下的士氣,此事更被暮離國後來的後繼之君定為國恥;——不僅在外交方麵流雲國展示出了一個強大帝國的強悍一麵;在內政方麵,承匡帝也是大有作為:登基之初即宣布取消宵禁製度,使帝國統治下的人民自由度空前提高;並堅持發展教育和農業,勸課農桑;對於人才,更是不拘一格地提拔任命;對於貪汙受賄和暗中結黨營私的官吏,也是不惜使出雷霆手段加以嚴厲的打壓……一時間,流雲帝國在軍事經濟各個方麵扶搖直上,遠遠地把蒼茫洲上其他諸國甩在身後,人們也把這一段極盛的時間,稱為“承匡之治”。然而到了承匡帝統治中期,越來越多的內憂外患開始顯現:內亂後依附於流雲帝國的點蒼國強硬派漸漸掌權,不僅多次出兵騷擾北古爾圖格邊境,甚至一度威逼了帝國在北古爾圖格最大的貿易城市楓城;而另外一些零散分布在蒼茫大陸上的彈丸小國也紛紛蠢蠢欲動,暗中計劃著和點蒼國結盟,一起將流雲帝國從蒼茫洲的霸主之位上拉下馬。——直到15年前,承匡帝派出大軍,不費吹灰之力滅了經常暗地裏給點蒼國提供武器,有“蒼茫武庫”之稱的掖國,這些國家才稍稍安分了一些。而帝國內部,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君臣矛盾、官民矛盾愈演愈烈——承匡帝提拔平民的做法觸動了門閥貴族們的利益,致使貴族暗中謀反的事件層出不窮;而一些地方上的官員,眼見著承匡帝年事已高,對臣屬的約束力下降,也逐漸不安分起來。於是,土地兼並、官商勾結,欺壓百姓等現象便屢禁不止……——盛極必衰,這樣一個看似顛撲不破的定律似乎又要在帝國上演了。當然,承匡帝還是做了極大的努力的:果斷的將帝國的軍務和政務交予大皇子普羅和二皇子普織打理。兩位皇子確實都有經天緯地之才,短短數年,在兩位皇子所謂的“雙治”之下,帝國又恢複了承匡帝統治初期吏治清明,軍力強盛的現象,隱隱有複蘇之勢,全國上下紛紛認為,帝國的極盛時期,還將不斷延續。——然而,七年前的那一場祝麟之亂,徹底擊碎了所有人的幻想。苦祝一個人,就毀了承匡帝最後的掙紮——他原本可以有一個稍有遺憾卻瑕不掩瑜的完美統治史,然後挑選出一個後繼之君,自己則安穩地退居二線。然而,當時的他還是不得不勉力提起精神,收拾這樣一個爛攤子。苦祝造反,帝國危矣!4關於苦祝造反的緣由,帝國上下曆來是眾說紛紜:有人說苦祝原本就是一個野心家,當羽翼豐滿後便按耐不住,聯合北部邊防軍元帥麟邵叛國作亂;也有人說其實苦祝是被麟邵抓住了把柄,威逼利誘之下被迫協助麟邵造反;還有人說其實他是當年譯蒼國的後裔,潛伏在帝國內部,試圖用叛亂將帝國拖垮。當然,最讓人信服的一個觀點是:苦祝一直心儀的那個女人最終成為了澌安的未婚妻,心灰意冷之下,選擇了擁兵造反。不管怎麼說,苦祝是流雲帝國祝麟之亂的始作俑者,是叛軍的二號人物,是將流雲帝國攪得天翻地覆的那個人,這個身份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即使苦祝的身體已經被消滅,但是這個身份和他的名字會將永遠的聯係在一起,留在蒼茫洲的史冊上。“我已解脫,而你將繼續……”澌安一遍遍的回想著苦祝說的這句話,竟也大笑了起來。受了重傷的軍人從沙地中爬起,揮動著手中的蝕月劍,喝醉了似的亂舞。被劍氣揚起的沙塵和散亂的頭發遮蓋住了他的臉、他的眼、他的嘴角,還有臉頰上那一道被淚珠劃過的淡痕以及那從嘴角滲進來的那一滴苦澀。——苦祝啊,你倒是解脫了。可是,我該如何麵對千琴,你又讓千琴又該如何麵對這一切?平靜下來的軍人將頭發重新束起,換上了苦祝的軍裝,拿起了噬魂劍,最後,將那個刻有龍飛鳳舞的“祝”字的扳指套上。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去執行。古爾圖格的夜,依舊暗沉。流沙在夜色的掩護下慢慢的吞噬著沙漠中的一切,吞噬者不久前發生在這裏的那慘烈一戰留下的些許痕跡:軍裝上被撕下的布條,凝結成黑色的血塊,被丟棄的蝕月劍和征伐軍團的戰袍,以及那早已消弭在亡者嘴角邊的一句“對不起”。5楓城,是流雲帝國境內第三大城市,僅次於帝國的首都炎澤帝都和帝國最大的商貿城市橙州。那些在楓城居住了一輩子的老人們每當夜幕降臨時,都會忍不住輕輕歎息:——以前的楓城,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黑暗,壓抑,呆板……當時楓城,自由、開放、繁華而且富有,處於南北古爾圖格沙漠交界處的有利地形給楓城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和人氣。每天,數以千計的來自於點蒼國、括蒼國以及周邊幾個小國的商人以生命做賭注,咬著牙踏入北古爾圖格沙漠,試圖穿越這個在蒼茫有著“鬼墓”之稱的地方從而能進入楓城。雖然最後能平安到達楓城的不過百十號人,但是足矣。——這些人每在楓城和其他商人做成一筆交易,楓城都會從中分得一成的利益;之所以楓城的統治這們敢於這麼明目張膽地欺負外來商人,全仰仗於流雲帝國在整個蒼茫境內的絕對權威。——除卻流雲帝國,在蒼茫還找不出一個能夠讓各國商人安全地進行跨國交易的地方:點蒼國治安混亂,括蒼國閉關自守,至於其他的小國,每天都要和遊蕩在蒼茫大陸上的流匪鬥法,更沒有餘力來組織大規模的跨國交易活動。一切看上去都是理所當然:你們在楓城穩當地賺了大錢,拿出一點來犒勞那些為你們保駕護航的戰士們,這不為過吧。於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且,對於那些每筆交易就能賺得盆滿缽滿的巨賈大商來說,一成的紅利,實在算不得什麼。這種情況從流雲帝國獨霸古爾圖格沙漠之後,就一直持續下來。數十年的發展,使楓城變得格外繁華:人來往繹,車水馬龍,徹夜不眠,醉生夢死。那些做完生意的富豪們都不願早早的離開,而非得在酒樓賭坊妓院林立的商業區享樂盡興之後才肯回鄉。——這無疑又給楓城帶來了不菲的收入。帝國每年的財政收入,有四分之一由楓城貢獻。然而,七年前普羅皇子在作戰地圖上的彈指一劃,讓楓城徹底告別了以往的生存方式。6當時,正是叛軍氣勢最旺盛的時候。在麟邵和苦祝的帶領之下,叛軍一路勢如破竹,直殺到楓城腳下。如果楓城失守,落於叛軍手中,帝國的版圖內縮事小;一旦那些楓城數十年間積累的巨額財富落入叛軍手中,那麼叛軍就有了和帝國打上20年拉鋸戰的經濟基礎。這樣一個顧慮懸在承匡帝和議政閣幾位大臣的嗓子眼,但是都又無可奈何:楓城作為帝國的貿易中心,日常開銷巨大,不可能將每年的稅賦全數上交帝國,而戰爭爆發於須臾,叛軍迅速對楓城形成了合圍之勢,帝國根本無法將體量巨大的真金白銀安全運出楓城。承匡帝束手無策,隻能一次次的將拱衛炎澤帝都的禁衛軍派去楓城解圍,再一次次的聽到戰敗的消息。直到有一天。“父皇,”普羅推開宮女的阻攔,徑直走進了承匡帝的寢宮,跪於承匡帝榻前,“兒臣請求親率王師,向前線開拔。”承匡帝屏退左右,看著這個已經掌管帝國軍務三年之久的長子,輕聲問:“勝算幾成?”普羅的嘴角抽了一下,像是忍住了什麼沒說。短暫的沉默之後,還是普羅先開了口:“兒臣敢以性命作保,必定可以解楓城之危!”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哦?”承匡帝看見兒子的氣勢和自信,不免有些欣慰,更多的則是訝異,“你倒挺自信。難道你不知曉邊防軍的實力,也不知曉麟邵和苦祝的實力??”——普羅當然曉得,全帝國上至承匡帝下至最低賤的百姓都知道那支常年駐紮在北古爾圖格沙漠的邊防軍集中了帝國軍裏最勇猛的戰士和最具指揮才能的一批將領,更不遑那兩個在帝國掀起滔天巨浪的叛軍領袖。然而,普羅仍然堅持著:“如不能解楓城之圍,兒臣甘受軍法!”麵對普羅近乎執拗的請戰,承匡帝不禁啞然失笑:“我的兒,你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跪在榻前的皇子緘默無語。“怎麼,”半倚在龍榻上的那個人嘴角多了一絲不滿,“難道你的自信隻是來源於你的一腔熱血麼?”“不!”被那樣的話一激,普羅再也固守不住自己的那點秘密,抬起頭,脫口而出,“兒臣已經重建了征伐軍團。”“什麼,”龍榻上的人募地坐起,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你說,你重建了征伐軍團?”普羅沒有再說話,把頭一低,算是默認。長久的靜默。終於,承匡帝緩緩地開口:“既然你堅持,就……”“隻希望你不要令帝國失望。”此話一出,算是準了大皇子的請戰。7看來,自己的這一步險招,已經成功了。走出寢宮的一刹那,普羅抬起頭看了看蒼茫那特有的風雲變幻、色彩疊交的天空,裹緊了自己的大氅:這次的冒險,勝敗在此一搏。流雲帝國自建國到現在也不過300多年的時間。300多年之前,流雲帝國還隻是蒼茫洲中部平原上的一個遊牧部族。放牧、擠奶、遷徙、戰鬥,就是整個部族的全部生活。當時的蒼茫霸主是雄踞北方的譯蒼帝國和偏居西北的懋翰國。富饒且先進的譯蒼國人將自己視為蒼茫之子,一向趾高氣昂目中無人;而國力稍差點的懋翰國人雖不似譯蒼國人那麼囂張跋扈,但是也以上等人自居;而零散分布在蒼茫其他地方的部族和國家,則被他們看做下等人,甚至根本不說他們的國名或部族名,直接以“夷”代替。可想而知,兩國對於蒼茫洲上的那些小國的欺壓是何等猖獗了。這種情況似乎從蒼茫誕生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並且一直持續了下來。其間,那些受無盡欺壓和蔑視的部族不是沒有反抗過,然而均以失敗告終。直到某一天,流雲族年輕的首領科爾沁可·光熹訓練出了一支在今後15年間令蒼茫聞之色變的軍隊——征伐軍團。征伐軍團創建之初,不過一萬餘人。然而就是這區區一萬多人,不出5年時間,就滅亡了強大的懋翰帝國。征伐軍團每攻占一處,均大肆掠奪屠殺,盛極一時的懋翰帝國,竟在短短數年內從蒼茫地圖上被抹去,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它的文化,它的科技,它的建築,他的宗教…………以原先的懋翰國國土為基礎,並吸引了眾多其他部落的加入之後,流雲建國。科爾沁可·光熹在建國後立刻將戰爭的矛頭對準了北邊的譯蒼帝國。然,擁有天然屏障古爾圖格沙漠的譯蒼帝國不似懋翰國那般外強中幹。戰爭持續了10之久,除了將南古爾圖格占領以外,光熹大帝沒有任何斬獲。而且,當時的流雲國人對戰爭已是極度厭煩——經過數千年的戰爭和遷徙之後,身心俱疲的流雲族人和其他族人都希望在流雲帝國的庇護下安安穩穩地過著定居的生活。光熹大帝當然了解族人的想法;而且,連征伐軍團都打不贏的譯蒼帝國,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吧?於是,一紙和書送往譯蒼國,兩國自此修好,宣布再也不起幹戈。四方平定之後,光熹大帝出人意料地解散了立下赫赫戰功的征伐軍團,並在《流雲法典》中明規文定,流雲帝國今後的繼承人,均不得重建征伐軍團——“凡吾科爾沁可後人,當以德治國,以仁義之師保境安民,不得再興征伐軍團。”對於光熹帝這種藏弓烹狗的做法,自然有不少人反對。對於他們的質疑,光熹帝總是輕描淡寫地說:“征伐軍團使命已完,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於是乎,曾經橫掃蒼茫的征伐軍團,在流雲建國10年之後,悄無聲息地消失。一如那些消失在征伐軍團鐵騎之下的生命、文化、宗教一般。8經曆過七年前楓城保衛戰的士兵都清楚地記得那個被血染紅的黃昏。北門外集結的叛軍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城牆,無數的叛軍架著雲梯向數丈高的城牆上攀登。已經彈盡糧絕的守兵們早已用完了箭矢和巨石,隻能將手中早已翻刃的佩劍和軍刀從城牆上擲下,用來攻擊那些叛軍。至於堅守城門的那些士兵們,麵對著被火炮攻擊了一輪又一輪、已搖搖欲墜的巨大城門,他們隻能不斷地用從總督府府邸拆下來的巨型圓木勉強支撐。漸漸地,圓木被炮火震成一截又一截的碎屑,直至用完。士兵們最後居然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抵住城門,任憑那一顆顆落在自己身旁的炮彈爆炸。攻城戰從中午一直持續到黃昏,雖然守兵個個奮不顧身,拚死抵擋,但是漸漸地,戰局還是漸漸向叛軍所傾斜。落日的一刹那,已經被炮火輪衝擊了一下午的北門再也無力支撐,轟然倒地,揚起的灰塵一度遮掩了所有人的目光。待得灰塵散去,叛軍驚異地看到,一隊裝備精良的騎兵從北門呼嘯著殺出。他們的首領,是一個手持銀翎弓箭的束發男子,純銀戰袍上繡著金色雙翅鳥,從胸口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束腰的位置。所有的守城士兵都不由自主的驚呼著:普羅皇子來救咱們了!叛軍在攻擊了一下午之後,原本以為楓城的守軍早已人困馬乏,無力再組織起有效地防禦。當城門垮塌的一瞬,每個叛軍將領的臉上均添了一絲得意:那些狼狽不堪的守軍,估計已經忙著逃命去了吧。因為不清楚彌漫在城門口附近的灰塵是不是有毒或者是不是還有伏兵藏匿在那裏,苦祝下令:灰塵散後入城,莫追窮寇,莫殺平民,直接攻占楓城總督府。——苦祝當然知道,楓城大半的財富,都集中存儲在總督府的地庫裏。然而,麵對著這一批突然殺出、士氣高昂的軍隊,所有的叛軍都似丟了魂一般,任那些穿著銀黑相間戰袍的騎兵在陣中廝殺,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苦祝還保持著冷靜,迅速做了一連串的指揮,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叛軍又將這一隊突然殺出的騎兵隊伍包圍在垓心。然而,隻聽得那對騎兵隊伍中一聲嘶吼傳來,“殺!”那些似乎打了雞血的騎兵個個奮勇當前,不出片刻,就殺出了包圍圈,繼續在叛軍陣中左突右進。“那是……”苦祝不顧已逆轉直下的戰況,呆坐在馬背上,囁嚅,“征伐軍團?”隻是片刻間,打定主意的苦祝大聲命令著:“撤退,撤退,所有人速回沙鎮大營。”不出兩日,普羅皇子親率征伐軍團,以一己之力解楓城之圍的消息傳遍蒼茫洲的每個角落。入駐楓城的普羅立即宣布:即日起,楓城所有事務均由軍隊管轄;停止楓城的一切商貿活動,實行宵禁製度;留下所有工匠,其餘百姓和商人均隨撤離的守軍內遷。自此,楓城就成了普羅和他的征伐軍團對抗叛軍的大本營,整個楓城,除了征伐軍團士兵,剩下的就是為軍團提供後勤保障的工匠、廚師們了。原本的帝國第三大城市,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座兵營。——嚴肅、呆板、了無生趣,和叛軍作亂之前的楓城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9在楓城,入夜之後,是不準許點燈的。這條禁令不僅針對那些平民工匠和廚師,也針對各陣各營的士兵們。——隻有休息得好,才能贏得戰鬥。一向以身作則的普羅對於自己頒布的這條禁令也是力行不貳,每當子時一到,元帥府的燈火便準時熄滅。所以,每當入夜,楓城就如同一座鬼城般,無燈火,無路人;隻有那些在城中各個府邸營地巡邏的衛兵,才能給夜裏的楓城注入一絲人氣。通往普羅王子府邸的街道,向來是不允許閑雜士兵踏足的。所以,當寧飛剛剛靠近普羅府邸時,一隊巡邏的士兵立馬將長槍對準了他。“瞎了你們的狗眼!”寧飛毫不客氣的訓斥,將一麵令符掏出,平放在胸前。為首的巡邏兵滿臉疑竇,將令符接了過去,隻是一眼,立即變色,跪倒:“寧飛世子。”其餘的巡邏兵聞得“寧飛”兩字也是色變,紛紛跪倒。“好了,”寧飛擺擺手,不耐煩的說,“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丟下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