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老牆上,幹涸的石灰片像是傷口愈合時就要脫落的痂,用手輕輕一撫,頓時便下起了一場雪花雨。
三間七十年代便立起來的老房子,房簷上全是歲月刻下的墨黑痕跡,房頂上僅有的幾片琉璃亮瓦蒙上了厚厚地塵垢,遮擋了屋外的豔陽。
房後是一片竹林,竹蜂早已經破繭,正拚命地伏在嫩竹節上吸食著裏麵的水分。這些家夥記吃不記打,若是沒有吸飽嫩竹節裏鮮嫩的汁液,它們便是作死也不會飛走,李錚瞅準一隻最大的竹蜂,輕輕地撚在了手裏。
這真是不怕死的東西,做了俘虜依舊伸著細長地喙,兩顆針眼般的小眼死死地盯著剛剛伏身的那節嫩竹……若真的隻有十四歲,李錚到有心思來逗逗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末了再燒一把火將它烤到焦黃,然後剝開外殼將裏麵細白的肉慢慢掏出來放進嘴裏。
可眼下,李錚沒有這樣的心思。
這是自家的老房子不錯,可記憶中它在一九九五年就被推了,然後在原址上築起了五間新瓦房,後來他還在新瓦房裏住到初中畢業,然後九七香港回歸的時候才進了縣城讀高中。高中期間他一直沒有回過老家,畢業時倒是動了回去轉一轉的心思,可父母卻搭上了進城打工的末班車,於是這件事擱淺了。後又進了大學,回老家的心思便徹底地被封藏在了心底。等到再想起來的時候,卻豁然發現自己已經工作了,整日整日的忙著一日三餐的著落,回一趟老家千餘元的路費便成了一種奢侈。
就在昨天,第十三任女朋友沒有帶任何行禮,隻身跑到另外一個城市之後,這才給他掛了一個電話,“親愛的,我們之間性格差異太大,想了想,我們還是不適合生活在一起,你去找一個更合適的吧!”
李錚沒有太大的驚訝,他早知道那個城市有一個追求了自己女朋友三年的男人。
他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從他身邊走過去的十三個女人分手時說的都是同一句話——“親愛的,我們之間性格差異太大,想了想,我們還是不適合生活在一起,你去找一個更合適的吧!”
去他媽的,雖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可老子找了十三個性格各不相同的女人,為啥十之有九到最後都要找這個“性格差異太大”的理由?
呃,在這一點上,或許太子的說法能夠解釋一二,“錚子,雖說這十三個女人都不是東西,可你也得反省一下自己。去看看小說網。千萬別說這十三個女人都沒有創意,你看看你,窮的一幹二淨,畢業到現在換了十幾份工作,可沒有一個工作是幹長久的,呃……不過這好像也不能怪你,全都是因為這些公司倒閉了……雖說咱是新時代的知識分子不錯,我們要反對迷信,可是這時候我也不得不這樣去想,你小子或許真的就是一個掃把星,誰碰上你誰倒黴。我尋思你是不是該去找個寺廟或者道觀尋個高人給你開個天眼去去晦氣啥的?”
關於這番論調,李錚沒去多想,直接就給冠上了一個“亂蓋”的名頭,然後拚命地狠往嘴裏灌了一杯二鍋頭,再然後就直接嗆了過去……
不過太子的話裏卻透露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那便是自己窮。對啊,老子窮的一幹二淨,連糊自己的嘴都成問題,那老子憑啥還能養活女人?
媽的,太子這廝也不盡是胡謅,倒還說了一句人話……
太子——對了,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我穿越……呃,又或許是重生,反正不管是什麼,現在的確是遠離了昨天還看著的世界。作為兒時的玩伴和損友外加後來唯一的朋友,太子的家與自己家可就隻有幾百米之隔,究竟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去看看不就得了?
如此一想,李錚的眼前豁然開朗,他將手裏還在抖動著長喙的竹蜂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撒開腿便循著記憶裏的路線往太子的家裏跑去。
作為四川緊靠北邊山區地帶的一個小村落,太子的家境無疑是當地最好過的,他爹李大川是七十年代高考恢複後成長起來的第一代高級知識分子,上了一個不算太差的大學,畢業後直接分回了原地,十幾年的摸爬滾打,到九十年代已經做上了當地縣城的第一把手,到九十年代末更是順利地穩坐了市委一把手。而太子本人卻是一個紈絝,用家鄉的話來說,便是二世子。他自小與李錚“穿同一條褲子”,後來一同參加高考,卻隻考上了一個專科,讀了一年後幹脆就不讀了,然後自己倒騰了一家網絡公司,不過這廝腦子好使,不到兩年身家便超過了一億。
這廝雖然紈絝,不過對於李錚的感情卻是極好,哪怕是後來發了,他也是唯一一個願意陪著李錚喝二鍋頭的朋友。
這幾百米之隔算的是直線距離,對於這個建房子都要在山坡上選平地的山區,繞過兩道田埂再過一條溝,從李錚的老屋再到太子的家卻也有二三裏的曲線路徑。
太子的家也是瓦房,隻不過是村子裏最氣派的長五間轉三間(正麵五間正房,側麵三間偏房做廚房、雜物房等)的紅瓦房。太子他老爹常年住在縣城,他娘卻是住在鄉下,隻是偶爾才會去縣城轉轉。
兒時的李錚有些不明白,夫妻不是應該每天晚上都睡一張床麼,那太子的老爹老娘算什麼?記得那時候村裏的人老在背後說李大川在縣城裏養了小三兒,那會兒李錚不過小屁孩一個,不懂“小三兒”是什麼意思,不過後來懂了,“小三兒”就是二奶。不過接著李錚又不懂了,太子他娘明顯是捕捉到了這些東西,可她為啥始終都沒有吭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