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話裏的比喻①
/畢樹棠
雖然在北平住了十幾年,關於風土人情知道的卻很有限,知道一星半點,也是半生不熟的,道不出個所以然。從書本上,讀得的很多,又大半是曆史的,過去的,如北京《曆史風土叢書》,《都門記略》,《北京竹枝詞》,以及各家的雜筆錄紀事詩之類,和現在的情景都有些不同了。現在北平報紙的副張上,這類的記載還不少,而多半是舊事重述,是改頭換麵的抄襲,常有錯誤。日常耳目接觸,比較親切些的,還是北京話,有很多人情世味和本地風光可以從話裏聽取得到,嚼摸得出。可是北京話,我也不大會說,隻是愛聽,尤其是小學生和小姑娘的話,清脆伶活,和音樂似的受聽極了。《紅樓夢》,《品花寶鑒》,和《兒女英雄傳》裏有很漂亮的北京話,可以說是上等的,沒到過北京的人讀了,也可以懂,可以領會,至如《永慶升平》和說書詞之類,可以說是下等的,最地道的而不易領會。官話和土話若有分別,或者就在此。近來老舍的小說最善用土話,語調大半是北京的,有的很夠味兒。我近來搜集點北京話裏的“比喻”,這是語言上修辭的一格,是幫助達意表情的一種技巧,得其自然而用之,最妙。比喻當然是假借的,話裏的比喻又多半是音的假借,不懂土音,便不得其解。現在我把每一種喻詞都加上幾句連貫的話,以助釋其意,其中有的是現成的,有的是我湊合上的。這湊合的恐怕有不大對的,不準合分寸。至如搜集的當然是不完全的,不過十分之一二,隻可算點玩意兒,聊供消遣而已。這裏頭還有些俗字,一時不易寫定,例如“甭”(Pung)“我們”(ngmen)等音都很特別的,是否有一定的寫法,不得而知,也許沒有什麼關係罷。
他哥才願意了,他倆兄弟又不願意,他爹他娘他叔都不願意,掃帚頂門,淨叉兒了。
我見他拿著書本兒,看書呢。他是衝著告示點頭,混充認字兒的。
王老二也打整的和個先生似的,這是鼻子眼兒裏插大蔥,混充象。
他這一去,好有一比,比做羊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
過去今兒個,再說明兒,長蟲吃蝦蟆,一股路一股路的說吧。
現今男女專講平等平權,自由結婚,不聽家庭教訓,凍豆腐有點真難拌。你瞧我穿的,可不是我的衣裳,老媽抱孩子,人家的。
我給你盛碗飯罷?萬歲爺掉在井裏,不敢撈你的大駕。
你別看他生氣,那是戲台上吹胡子,假的。
你該我的,你給我,我該你的,我還你,咱們別弄些個差事兒,總是小蔥拌豆腐,一青二白。
這小子不是玩意兒,上墳不帶燒紙,惹祖宗生氣。
你知他是幹什麼的!別這麼橛著屁股看天,有眼無珠。
他說的那個,不對,尿鱉子打酒,錯了壺了。
他上那裏去,裝著說和,其實,一來為貼吃傍喝,二來是為給人家挑事兒,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著好心。
人家商量事兒,他去瞎攙合,真是洗臉盆裏紮沒兒,不知深淺。
你就拿著刀去,也不成,他是抱著元寶跳井,舍命不舍財。
念了幾年書,連個雲彩的雲字也不認得,這不是瞎子看西洋景,白花錢麼?
他上什麼地處,也待不多會兒,是那麼個脾氣,兔子尾巴,長不了。若說那個人,心眼卻不錯,就是說話辦事不沾氣,張飛賣刺蝟,人強貨紮手。
你別看他不愛說話,什麼事兒也辦了,什麼理兒也懂得,啞巴吃扁食,肚裏有數。
看著那個人兒,外麵兒長的不怎麼的,什麼也能。哼,你別看他那個貌像,豬八戒吃胰子,內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