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端著一碗茶,坐在土藍布前麵。碗對著戲子塗粉的白臉,我尋思臉上的粉掉進碗裏,就著茶水喝下去會是個什麼味兒?嘴上塗的像雞冠子那麼紅,一紅一白,村子裏沒有這種搭配,就是看著不大襯眼,鬼子的旗也是這個色兒。
戲子覺著了我在盯他,朝我這邊看過來,眼眶子大得很,怪嚇人的。我低頭不看他,臉塗成那樣,能搞上老婆嗎?
敲了鼓和鑼戲子就上台了,他每跳一步,腳下的木板子就吱呀地響一下,人家都說唱戲的比娃娃身子還輕,可以在碗口子上跳舞。看樣子他還沒學到家,隻能來村子裏演。
村裏人都老實坐在長板凳上,我猜他們啥也看不懂。惠蘭坐在邊上,抱著她的崽兒,蚊子老是繞著她的崽子轉,小崽子的肉比女人的還好吃。村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看我,我直直盯著戲子看,日頭越來越大,快睡著的時候戲演完了。
我還沒覺著就演了兩場。戲子走下台,朝村長走過去,說了兩句就衝我走過來!我低下頭去,看戲不用勁也要被批評嗎?看見了青袍子和布鞋,布鞋緊花哨了,青袍子很好看,女人可就喜歡了,隻是有幾點泥巴。他開口了:“村長說你丟了老婆,在村裏不做事,你隻願意跟我們去,運行頭和用器?”
他的聲音有點尖,說的是京片子。我抬頭看他,他看著我,我臉紅了,答了不去。“你要是肯學可以讓你上台,扮個二花臉,能做出工架就好。”他的聲音可好聽,剛才唱戲沒這麼好聽。我沒有答話,盯著他的布鞋看。又往上看見他的手巴子,沒見過這麼白的手巴子,比女人的還要白。
隔了老半天不說話,戲子轉身走了。我使勁看他的後背,他走路輕,再練練能在碗口子上跳舞。他去和村長說了兩句,村長說話都不利索,不比人家練過的。戲子走到台子後麵去了。我溜回自家窩裏,在路上河溝裏洗了把臉,估摸戲子不塗粉臉也白。
第二天村長問我,我說我不會唱戲,看戲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