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哭,用力忍著,這是這麼多年來沈易霆第一次打她,卻也是最後一次。她記得那時他用了很大的力,重重打在她背上,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卻也記得他打過她後,那隻一直顫抖的手,還有他那沉痛的眉眼……
她很倔強,堅持不道歉。朱娟茹舍不得她再次被打,緊緊把她摟在懷裏,沈易霆卻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輕輕抱起哭得小臉漲紅的沈如煦一步一步走回宅子。
她忘不了在他轉身那一刻,冷峻臉上滿滿的心疼,一向不善言談的他一遍又一遍哄著趴在他懷裏的小人兒……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她永遠比不了她的妹妹,隻是她狠心地告訴自己不要去在乎,他們那麼疼愛她,不過是因為她身體不好罷了。
時光輾轉,十年光景很快過去,堅強早就成了她生命中的特質,從來不會有人在她摔倒時急忙跑去,心疼安慰受傷的她;也不會有人在她站上領獎台的那一刻為她欣喜若狂,仿佛那就是她本該站在的位置。
她不知道究竟是該笑,還是該哭泣。笑所有人對她的信任,笑人們隻要提起沈易霆就會知道他那優異矚目的女兒是她沈如願,笑她終於有了值得她父母記在心裏的事情……她又想,自己或許該在某一個漆黑的夜裏,趴在被窩裏狠狠地哭一場,因為她的一切優秀都抵不過她的妹妹在床上病弱的一句:好痛……然後就是全家的集體出動,夜夜的不能安眠。很久之前她便明白,她在這個家裏從來都不重要。
隻是所有的爆發都需要一個導火索,她也是,二十年來所有的怨恨似乎都是在那個男人親口說出不愛她的那一刻潰堤了,她開始變得不像她了,甚至曾自私地希望她的妹妹永遠安眠在那個雪白的病床上,別再醒來。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的生命隻剩點滴,不知道她竟然患的是先天性白血病。
她以為她隻是體弱,總會有一天好起來的,從沒想過有一天世界裏會徹底失去她。
第一次知道的時候,是個夜晚。沈易霆和朱娟茹一起在詢問一直負責照顧沈如煦的醫生,他們沒看到門後的她,沒注視到她知曉一切後震驚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偷聽了多久,隻知道在他們起身的時候,她搶先一步逃了出去。
很多年第一次主動跑到了她的屋子,還是個深夜。她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去,隻是夢中的她並不安穩,秀美擰起,嘴裏嚶嚀著什麼。
她不是個愛偷窺別人隱私的人,卻是第一次打開了她的日記本。那個厚厚的本子,她用了整整一夜去看,看到甚至忘記了時間。直到看到窗外天亮,才小心地把本子放回遠處,然後自己退了出去。
吃早飯的時候,一貫不語的她忽然指著她的臉詫異問:姐姐,你沒有睡好麼,怎麼眼睛腫了一圈呢?
她隨便應付了去,卻在她低頭那一瞬,滿心酸楚。
她怎會承認自己是看了一夜,哭了一夜呢。那些她以前從來不知的秘密,從來不懂的心事,卻終究是懂了。隻是與之同來的是滿滿的愧疚和心疼,她甚至無法泰然自若地走到她麵前,在她知道了那麼多真相之後。
原來那日她出來和大家一起玩遊戲並不是偶然,而是她央求了沈易霆整整一夜才換來的。她不知怎麼聽到了她和別的小朋友的對話,知道他們明日要一起結組活動,而全部的人加起來是十一個,一定會有一個人單著。
其他夥伴兒她都不熟,而大家也各有了組合,江伊南也和江伊伊在一組,所有人裏麵隻有她沒有同伴。
她是她妹妹,與她共同在母親的肚子裏長了十個月,不會有比她更了解她的人了。她知道她的倔強,知道她即使一個人也不會軟聲求別人與自己作伴。隻是她不舍得讓她尷尬,不想她被比人取笑沒有朋友。所以拖著發燒未愈的身體央求他們的父親同意她也參加那日的活動。
她這樣為了她,她卻狠心地當著所有人的麵,斥她是個拖累鬼,說討厭她。她不知道那日之後她發燒了整整一周,更不知道她有一天會無聲無息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