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十一月初十,很普通的一日,不過,對辛代梅可真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她今天可要成為這張府的三姨娘了,雖然隻是個姨娘,對她來說,那就是主子了,從此,不必再為他人奉茶,守夜,聽訓,跪拜,小心度日了,即便隻是個姨娘,即便曾經隻是大夫人的陪嫁,那又如何,現今,她要攀上高枝了。
雖是納妾,張府並沒有設宴請客,也無張燈結彩,辛代梅隻是象征性的穿一身紅衣,頭上戴著大夫人賞賜的舊朱釵,鞋子還是自己做丫鬟時的舊鞋,身邊攙扶的也是大夫人房中最低等粗笨的丫頭,辛代梅知道她曾經隻是個陪嫁,沒有資格做妾,就是老爺再喜歡也隻能是收了房,可她憑借自己的本事一點一點讓老爺動了心,許諾她會明媒正娶,可是大夫人偏偏趁老爺外出收帳,就這樣草率的打發了自己,她知道,大夫人這樣做,無非是想告訴她,她永遠是個丫鬟,不配被迎娶,於是,她就隻能這樣靜靜的一步一步走到那個她要投靠的人身邊,無人相送,無人祝福,她能聽到別人在竊竊私語,也能感覺到別人不善的目光,隻是那又怎樣,她很快,就是他們的主子了。
好在,大夫人的院落離老爺的院落並不遠,進門後,辛代梅徑直向主屋走去,進得屋內,見屋中並無任何準備,連火盆都沒有,辛代梅知道,這是大夫人在給自己難堪,她雖惱,但卻忍了下來,在屋裏踱步一番,遂即在東邊靠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氣定神閑,完全看不出任何窘態。
“春桃。”
辛代梅輕啟朱唇,悠悠開口。
“是。”
那被大夫人送來的丫頭,從頭到腳一身舊衣,她的頭深深埋在脖內,她隻是個灑掃的丫頭,伺候人是從不曾做過的事,她不會,更不懂。
“辛”更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忽然得勢的女人,“姐姐?”思索半天,才從嘴裏小心翼翼地吐出這兩個字,她隻是聽人說,辛代梅十二歲隨大夫人陪嫁過來,如今一晃十五年,雖是個丫頭,可也是個體麵的丫頭,現如今,又被老爺看中要來,卻沒有迎親,沒有新郎,而她也隻是穿一身紅衣,這算是成親麼?春桃不安。
“從今兒個起,在房內,要叫我夫人”辛代梅並沒有因為春桃喊錯稱呼生氣,而是一如既往的語氣悠然,眼睛卻淩厲地看著院中忙碌的奴仆們。
“是,夫人”。春桃順從。
“沏杯茶來。”
“是,”春桃聽命欲走,忽又想起辛代梅剛才交代的話,複又轉身,口吐二字“夫人”,這才躬身退去,又因退時不曾回頭,腳後跟磕在門檻上,險摔了。
辛代梅冷眼看著這個笨拙的丫頭,知道大夫人不滿她被老爺收房,故意讓這個丫頭來伺候自己,是以提醒自己的身份,想到此,辛代梅不禁恨起來,老爺收帳未歸,大夫人又這樣草率的把自己送來,名不正,言不順,甚至於這院中的奴仆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裏,若隻是等著老爺回來替自己做主持不公,隻怕,自己這位置坐不長久,她隻是個丫頭,陪嫁丫頭,沒有背景靠山,就連伺候了十五年的夫人也棄她於不顧,她如若想在這府中贏得地位,怕不能隻靠著老爺那點子寵,她要立點威嚴,即便是小人得誌又如何,她有這個資本,正想著,春桃已將茶奉來,依然將頭埋在脖內,雙手輕捏茶托,小心翼翼地移步到辛代梅眼前,雙膝跪下,將茶舉過頭頂,“夫人,茶。”
辛代梅俯看著這個丫頭,右手緩緩伸出接過茶盅,左手揭開茶蓋,朱唇隻是輕輕在杯沿上一抿,便使勁一摔,將那一杯熱茶摔於春桃身上。
“太燙,再沏!”
那茶水雖少,可卻是剛燒出來的,滾燙至極,又是在無征兆和防備中被摔下來,春桃猛地打了個機靈,還好,現在是寒冬,穿的多,隻是手上灑了幾滴,燙紅了,聽到辛代梅的吩咐,急忙應聲說到:“是,夫人”,遂起身,大步跨出門檻,片刻功夫,茶已沏好,來至屋內,雙手奉上,還未等奉茶的手落下,便又被一記茶水澆了下來,
“太涼,再沏!”
此時,院內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媽注意到了屋裏的情況,心想,這丫頭雖笨拙,但也是個謹慎的,不想竟被無故挑刺連潑兩次茶水,顯然這新來的姨娘要立規矩了,幾個老媽媽看辛代梅的種種表現都心知肚明,隻是,那服侍的丫頭可憐。
“是,夫人”春桃應聲過後,幾乎是小跑著出了房門,不消一刻,便已將第三杯茶奉來,此時,辛代梅正在悠悠的擺弄著手帕。
春桃雙手已托舉茶水一刻鍾了,雖吃力,可也不敢晃動,辛代梅也不看她,仍是擺弄著手帕,春桃不敢抬頭,不敢用力出氣,就隻是這樣吃力的托舉著,漸漸的,手感到了絲絲酸楚,雙腿傳來一陣一陣麻意,身形也開始有一些晃動,春桃抿嘴,牙齒狠狠地咬著雙唇,希望能有點疼痛來轉移一下她的麻意,不知過了多久,背後感到了暖意,那暖仿佛從腦後照進了心裏。
“已經是正午了麼,太陽還真是暖啊”春桃癡癡的想著,也隻是這一分神,“啪”的一聲那茶盅便從手上掉落了下來,也許是太麻木了,雙手的食指與拇指還是捏茶托的樣子,另外三根手指微彎,做著托舉的姿勢。春桃的身子輕微震了一下,“又得再沏了”,她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