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且看戲
主編的話
作者:沈亞川
幾年前在一次會上,我聽到朱學勤在談時代的命名權的問題。也是啊,上溯百年前的曆史,每個10年幾乎都可打上一個鮮明的烙印。後世如何給我們這個時代命名,這確實是一個曆史學家式的經典問題。
想起我第一次到北京,是1992年的這個時候,漆黑的夜裏,接新生的大巴把我這個湖南鄉村孩子從北京站拉到遠郊十三陵水庫附近的大學新校區。
那是個秋天,卻又不像是秋天,上半年是巨人推動曆史的《東方風來滿眼春》,下半年是為市場經濟正名的中共十四大。這個國家終於迎來了它的金磚年代。官員、企業家和大學生,不少人在那一年重新選擇了自己的命運。對這個群體,後來有媒體曾以“92派”為之命名。而對這一年,如果要命名,或可稱為“南巡年代”。
一晃又是10年,2003年是我第二次進京,上一次的大學新生這次變成了扮演北漂者的角色。在經過漫長的13年之後,社會發育已經積累了巨大的勢能,人們對政治發展的前景抱持著熱切的期望。前一年十六大提出的政治文明概念,成為媒體追捧的熱詞。我所服務的一家媒體的SLOGAN的下半句就是“見證中國政治文明”。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傳統媒體的最後一個黃金年代,包括央視新聞頻道和《新京報》等媒體都在那一年創辦。我想,這一年,如果要命名,可以稱為“維新年代”。
多年後,我又在另外一個會上聽到學者崔衛平的說法,她試圖用革命年代、改革年代和維穩年代的說法來劃分過去的幾十年。來不及細琢磨這個略顯粗疏的三分法是否能回答朱學勤的問題,我又再次北漂。相同的是身份依然是媒體北漂者,不同的是這次市麵不再樂觀,時勢已異於往常。
這該叫蕭條年代,還是下行年代?還是焦灼年代?這些概念似乎既不夠政治正確,又不夠事實準確。在這期封麵報道裏,我們最後選擇用沉悶時代這個詞來歸納。
經濟不景氣,壓力自然會傳導到每個行業,進入到每個家庭。每個人對安全感的企盼更加焦灼,對打破僵局與創造新局的期盼也就更加急切,但現實依舊沉重,亮色轉瞬即逝。所謂沉悶,就是願景與現實交織,就是動力與壓力兼具,就是在打破既有利益格局前的焦灼與膠著。
都知道,1920和1970年代的大蕭條分別成就了卓別林和伍迪·艾倫的喜劇世界。這兩個時代似乎有點遠,我又想起1990年代初的那個秋天,我們在男生宿舍的水房裏踮著腳尖看王朔的口水片《編輯部的故事》,以及後來的情景室內劇《我愛我家》。直到今天,這兩部作品的品質也少有作品能趕上。那個難熬的年頭,居然會有如此有意味的收獲,既意外又意料之中,也是特定時代與喜劇文化之間經典關係的再次證明。
回到朱學勤的問題。我在想,給時代命名,對苟活在其中的人們來說,恐怕是個很難完成的任務。
權且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