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山莊的議事廳在山寨的最高處,一條僅容一人寬的路沿著山的走勢彎彎延延直達門口。
這時整個議事大廳已擠滿了人,呆呆地看著賈老頭背回來的死去的賈聰兒和坐在地上的娃娃,誰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或許是被背回來的屍體嚇壞了,
或許是被這肅穆的氣氛所感染。
幾個小頑童都不敢像平時一樣的吵鬧,躲在父母身後露出驚恐的眼神,
“莊主來了,莊主來了。”
人群中主動讓出一條道來,一個已年五十的中年人急匆匆地邁進了大廳,直接奔向賈聰兒的身邊。
他蹲下身,翻開已被血染紅的衣服的賈聰兒的衣服,裏麵血肉模糊,周邊的血液已漸漸凝固成了黑色。
他輕輕地按了按傷口,此時的身體已經變得僵硬。
“是被劍刺傷,失血過多死的。”賈家莊莊主賈彪聲如洪鍾,聲音中像含著利箭一樣,充滿了一種無可爭辨的淩厲和威嚴。
“誰刺傷他的?”
“不,不知道,我看到他時已經斷氣了。”賈老頭頭腦一片空白,所有人的眼光都齊唰唰地盯著他,他有一種要被焦化的感覺。
在背上背著賈聰兒,懷裏抱著娃兒,磕磕碰碰走回山寨的路上,對族人如何交待,各種各樣的想法擠滿了他的腦海,照實說,懷裏可愛的娃兒瞬間就會化成肉泥,不照實說,又怎麼對得起背上死去的賈聰兒。
一路上娃兒那黑玻璃球般穿透明亮的眼睛一直打量著他,並且嘟著粉嫩的小嘴“哦哦哦……”向他叫著,讓他的心都感動得要碎了。
一直走到山寨的門口,自己已精疲力盡,被人攙扶著回到了議事廳,那種矛盾的心裏仍然交織著,像一團已根本理不清楚的亂麻了。
“這小孩是誰的?”賈彪天生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如矩,他一臉嚴肅地看著地上的小娃娃。
“賈,賈聰兒的吧。”賈老頭含在嘴裏嘟噥了一句。
死一般的沉靜……
賈彪端詳著小孩,沉吟了很久才說:“這小孩應該不是賈聰兒的後代。”
賈老頭心中一緊,難道賈彪看出了什麼端倪,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賈聰兒跟族人吵架後,一個人急憤地不辭而別,算到今天也不過一年多,怎麼現在就會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呢?”
族人麻木的神經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被激醒了過來,目光齊刷刷地看著賈老頭,讓他在眾目睽睽下,像一隻被抓住的老鼠一樣,一時無言以對。
“賈聰兒為什麼要冒死帶回這個小孩呢?”賈彪摸了一下下巴那濃密的胡須,有些不解。
“會不會是苟家莊莊主的兒子?”有一個人好像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嘟噥了一句。
這一聲細小的聲音,卻如一道閃電,劃過每個人的腦際,讓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噴出仇恨的火焰。
賈彪的情緒也馬上激昂起來:“這話怎麼說?”
“上次輪到我去下山采購食鹽時,看到鎮上到處裝燈結彩,好不熱鬧,一打聽,原來是苟家那狗賊老樹逢春,晚年生了一個兒子,於是大擺的喜宴,如果從那時間算,應該就是一年多月。”
“殺了他,殺了他,為賈家死去的父老鄉親報仇!”
這一點星火,頓時燃起雄雄的大火,把小孩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猥瑣的賈老頭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把嚇得手足無措的小孩抱了起來,放在懷裏邊輕輕地拍著後背,邊大聲喝道:“如果這是聰兒恩人的小孩呢?那不是錯殺了好人?”
氣氛再次凝固起來,族人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麼辦,又把目光移向了賈彪。
賈彪鎖著眉,一時也拿不出主題,長長歎了一口氣:“賈聰兒死了,現在是敵是友誰也說不清,就讓老天來替我們做個決定吧。”
他叫人拉出一個木架,上麵掛著一把未開刃的砍刀,一個精巧的鈴鐺。
“讓上天來做一個決定吧,如果他選的是鈴鐺,那就死,如果選的砍刀,那就生,從此就是我們的族人。”
“好!”大家都紛紛同意這個意見。
“賈老頭,放下小孩,一切聽天由命,由他自己選擇吧!”
賈老頭緊緊地摟緊小孩,怎麼也舍不得放手,在耳邊輕輕地呤道:“可憐的孩子,大人的恩怨,與你何關,上天還有好生之德,何況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但這是賈家莊的莊規,我也幫不了你,生死就隻能握在你手上了……”
在族人一下的催促下,他老淚縱橫,依依不舍地把小孩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