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北大春秋(1)(3 / 3)

正是由於這樣一種非同尋常的關係,傅斯年才愛恨交織地勇於出麵阻止。想不到依然回天乏力,蔣夢麟並未給他麵子,傅斯年弄了個灰頭土臉。對此,傅在給胡適的信中說:“北大的事,是因孟鄰(夢麟)先生到行政院起來的。他這幾年與北大教授感情不算融洽,總是陶曾榖女士的貢獻,大家心中的心理是‘北大沒有希望’。我為這事,曾和孟鄰(夢麟)先生談過好多次。他總是說,聯大局麵之下無辦法,一切待將來。”又說:“我真苦口婆心勸他多次,隻惹得陶之不高興而已。他答應宋到行政院,事先絕未和北大任何人商量過,到此地亦若幹日與北大同人無信(過昆飛機未停),我勸他趕快回去一看,也未做到。於是昆明同人吵起來了。”[6]這一吵不要緊,引起了更多教授的憤慨。月底北大召開教授會討論,多數教授主張,既然蔣校長要到政府中樞做高官,是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阻擋不得,但按教育部製定的《大學組織法》,大學校長不得兼任政府其他官職,就是說蔣夢麟既然坐上了行政院秘書長的椅子,就不能繼續兼任北大校長,必須辭掉,然後由在美國的胡適回來執掌北大。這個意見通過傅斯年轉達蔣夢麟和教育部長朱家驊後,蔣仍無動於衷,開始對傅的態度甚好,後來漸漸有所芥蒂防範起來,壓在抽屜裏的北大校長之印就是不交出來,大有與教育部和全體北大師生較勁的感覺。傅見對方如此狗坐轎子——不識抬舉,認為這些反常的舉動“是陶曾榖的把戲”[7]。盛怒之下遂不再顧及師友情誼,開始鼓動朱家驊幹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立即革掉蔣夢麟北大校長之職,勒令其交出印把子,一了百了。如果對方還算識趣,仍爭取讓蔣氏主動請辭,以保全在北大師生麵前的一點麵子。朱家驊聽罷認為此計可行,乃與傅斯年合力夾擊圍堵,蔣夢麟隻好忍痛割愛,與北大一刀兩斷,公開辭去西南聯大常委及北大校長等本兼各職,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宋子文內閣。

蔣夢麟之所以做出令大多數同人不解甚至在大夥看來“羞恥”的抉擇,自有他的想法和理由。所謂人心隔肚皮,冷暖各自知。盡管傅斯年與鄭天挺等輩與蔣夢麟共事多年,但對蔣深層的思想與性格了解得並不夠。在傅斯年看來,蔣之所以做出這個自認為明智實則糊塗的抉擇,與他那位年輕的新任妻子陶曾榖背後鼓搗有極大關係,因為這位風騷加風流兼帶著愛慕虛榮的原教育部秘書,一直認為高官大員的奢侈生活才是真正的闊人的生活,其他職業皆屬低賤之輩,北大校長亦屬此類。因而已是徐娘半老的陶曾榖“尤工媚外”,在昆明短期居住期間,經常組織西南聯大與雲南大學漂亮女生,以慰勞盟軍的名義到俱樂部陪美軍軍官跳舞,且以每小時4美元的價格收費,結果是鬧得雞飛狗跳,廣受學界與社會人士詬病。因了這些“前科”,傅斯年在給胡適信中,明確認為陶曾榖在蔣夢麟辭北大校長問題上做出了很壞的“貢獻”。[8]

傅斯年的說法自是含著對陶徐娘不滿的情緒,且有點借此泄憤之嫌,但就當時的情形論,把蔣的意願全部歸加到這位半老的徐娘頭上,似欠公允。陶曾榖縱有千種風情,萬般嬌媚,以及千萬顆攀高接貴、驕奢淫逸之心,隻要蔣夢麟不為所動,她也隻能幹瞪眼而無可奈何。隻是蔣氏的身子先自己彎了,那也就怪不得陶徐娘趁勢踹上一腳,來個徹底弄翻顛倒了。就心理學的角度加以探討,蔣夢麟辭北大校長入內閣的“荒唐”舉動,自有其更加複雜和深層的原因,其深層可追溯到他的童年生活。曆史經驗給予人類的啟示是,一個人的童年生活在其心靈裏播下的種子,將終生影響他的性格、思想、事業與前途。

對於這一命題,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研究得更加深入細微。按照弗氏的嬰兒性欲理論,人生中最早的幾年完全決定他的一生,成人後的性格特征和精神情緒的毛病,都和童年幾個階段的經曆有密切關係。

作為“紹興土佬”(蔣夢麟語)的魯迅如此,作為鄉村土財主的兒子“賤相未脫”(魯迅語)兼一代教育家的蔣夢麟也莫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