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在詩中,既與端木蕻良共同懷念淪亡的家鄉,又借魏孝侯的典故,指出拯救祖國的希望所在。詩興一發而不能止,柳亞子又寫下《再贈蕻良一首,並呈蕭紅女士》。原來他“月中餘再顧蕭紅女士於病榻,感其摯愛之情,不能弭忘也”。
諤諤曹郎奠萬嘩,溫馨更愛女郎花。
文壇馳騁聯雙璧,病榻殷勤伺一茶。
長白山頭期殺賊,雲揚風起非無日。
黑龍江畔漫思家,玉體還應惜鬢華。
柳亞子感佩這對夫妻,既是雙雙為文壇名家,又互依互愛患難與共。同時,他也覺察出,此時流亡異鄉多年的年輕夫婦,有著比別人更深切的憂國思家的情緒。尤其是蕭紅,因病情“久乃益劇”,更升騰一種急躁的情緒,這本是現代醫學中確認的病人固有的心理反應,可是當時根本無法掉換環境,柳亞子隻能勸慰他們,要看到“雲揚風起非無日”,“晉陽一旅拯中華的”勢頭。當時正值中國抗戰進入相持階段,是最艱難艱苦的階段,柳亞子有如此信心和見解,實在代表時代的主流。日後,柳亞子也向蕭紅介紹了李國基、黃大維等在港名醫,他們開過藥,一致主張以靜養為主。
家裏雖然溫馨,但醫護條件遠不如醫院,沒有了充足的陽光,也沒有大海富氧的空氣,天氣也時冷時熱,蕭紅的病象越發沉重了。白天因往往睡不寧,端木蕻良和袁大頓抬著床南移北轉,像擺搖籃一樣。端木有事外出,便由袁大頓和女傭來照顧她。蕭紅的痰多了起來,有時為買藥,袁大頓一天往外跑上幾趟。這樣到11月中旬後,端木蕻良不得不再一次把蕭紅送回醫院。
正如周鯨文所說的:“端木和蕭紅的寫作收入,在平時是可以過得去,雖不充裕,但可足用。但一有病,住院、醫藥等等的開銷,就不是他們平時的收入負擔得了的”。當時,於毅夫代表香港地下黨籌集一些藥費,史沫特萊臨走前也資助了一些錢。柳亞子還親自出麵,特地請周鯨文吃茶,希望他能多資助些蕭紅醫病的開銷。周鯨文表示義不容辭,一切醫療開銷他可完全負責,這樣蕭紅在朋友們嗬護下解決了費用的困難。
誰料,這次蕭紅沒住幾天,就對依舊是曬太陽,吸氧氣厭煩了,加上天冷受了寒氣咳嗽加重,而護士的服務態度又生硬,正巧於毅夫來探視,便任性地要於毅夫接她回家了。端木蕻良體諒她情緒不穩,拂她心意反而不利養病,匆匆補辦了出院手續。
11月30日,柳亞子與愛潑斯坦去九龍醫院探視了生病的女兒柳無垢,當天他又帶著一束秋菊來看蕭紅。蕭紅倚枕坐起,取床旁小桌的花瓶換上新菊。聞著清香,幾個人談到高興處,柳亞子又拿出詩冊,要蕭紅題詩。翻著前兩天她所題的:“橋頭載明月,同觀橋下水”,不禁動了感情,那還是在武漢,她第一次為端木所吟的詩。浪際天涯,重病纏身,又得一位長者的體貼關心。她的人生旅途上已有兩位長者,一是呼蘭的祖父,一是上海的魯迅,現在又有柳亞子走近她的病榻,她很激動,題下一句“天涯孤女有人憐”後,掉下了淚,未能再寫下去。柳亞子也為之動容,他沉呤道:
輕揚爐煙靜不嘩,膽瓶為我斥群花。
誓求良藥三年艾,依舊清淡一餅茶。
風雪龍城愁失地,江湖鷗夢倘宜家。
天涯孤女休垂涕,珍重春韶鬢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