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 / 2)

後記

光陰荏苒。回想1979年夏秋間,我在車輛晝夜不息的馬路邊之大雜院陋室裏,開始草《王國維年表》、撰“人間”詩詞論稿,距今三十載了。

雖說“跬步終趦趄”,但不學步,何以“致千裏”?而今,闊佬多以“寧靜致遠”充風雅,雅士則每取“板凳坐冷”自矜;實在呢,“嗤嗤小民”,求靜豈易?尋常百姓,就像吃不到“綠色食品”一樣,欲覓一條真木板凳,不亦難哉!而我則在飯桌、書桌、床鋪、板凳的琳琅滿“木”中悠遊書卷,耳聞窗外車聲、人聲嘈雜,自得其樂,這況味,確是惘然難再了。

嗣後,我的業餘研究環境逐步有所改善,並且得到了那時尚健在的諸多學術前輩,包括曾就讀清華研究院的“王門弟子”,羅、王後人,以及其他學界友人的關心、支持、幫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出書難”中,相繼寫就了《王國維與文學》《王國維與近代東西學人》《王國維年譜》等專著;並由老友張鬆林等學者協同,編著《〈人間詞話〉〈人間詞〉注評》。而私衷所在,則是要寫成一部較為完整展示觀堂生平、思想、學術的傳記。我的這個“業餘研究工程”,終於在進入新世紀之初得以實現,這就是數年前問世的《王國維全傳》。

所以,現在奉獻於讀者麵前的這本書,高雅一點講,應該是“王國維新傳”了。

那麼,既有了全傳,何故還要再寫新傳呢?我首先要說的是,處於當今信息時代,文化交流頻繁,學術思潮激變,全傳出版前後,欣逢兩次盛會:1997年在清華園、2007年在海寧召開的紀念王國維誕辰110周年和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我應邀與海峽兩岸、香港地區及來自日本的學界同仁研討,並訪晤了曾在台北撰寫過一係列憶述其先父生平事跡的王東明女士及參會的其他王氏後人。如果說,第一次盛會激勵了我寫好一部觀堂傳記的信心;那麼,第二次盛會使我獲得了學術上的新感受,思想上的新啟迪。事實上,從兩次盛會以來的近十年內,在王氏研究領域裏不斷有新信息、新發現、新史料;而在與之同時、驟然而興的“國學熱”中提出了諸多新問題,也莫不與觀堂之學密切相關,亟需我們作新的探索。

惟此之故,本書乃是以全傳為基礎,調整結構,精煉章節,汲取新信息,補充新史料的再創作;因為是再創作,故從內容到體例,從史料到觀點,均力求有所突破、有所出新,難度也更大了。我在撰寫中的意願是,理務求其真,事務求其實,更加鮮活地再現一代大師觀堂的風貌,寫出一個符合曆史真實的王國維。

當然,這是本書追求的新目標,探覓的新境界。為此,傳中對觀堂生平、業績的論述,尤關注以下數事:一是熱點。例如,私塾、科舉、讀經,是當今“國學熱”中三大新熱點;觀照曆史,王國維當年親曆了幾多甘苦,有哪些驚世之變?而被尊為“國學大師”的王國維本人,是怎麼看待“國學”,他與一般的“國學家”有哪些不同?傳中作了務求其真的記述。二是亮點。舉其大端,則有:王國維對砸了菩薩創建號稱中國第一所民立師範學校之清末狀元張謇的“廢廟立學”,提出質疑;為叱吒“變法”風雲、號稱介紹康德哲學“第一人”的梁啟超指謬;向讀“洋毛子書”出身、首開“中學西傳”的辜鴻銘英譯儒家經典(《中庸》)叫板;特別是數次撰文,批駁以“經術文章”名天下、且主管清學部的重臣張之洞手定學堂章程之“廢哲讀經”;即此數端,所謂“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觀堂風貌,不亦盡展於吾人之前了麼?三是看點。舉其突出者,諸如王國維“召”入“南書房行走”與其自沉後被諡“忠愨”,這是學界周知的話題;而他代溥儀撰“諭葬”張勳的《忠武碑文》,則鮮為人知,傳中不僅首次揭其全文,且詳為詮釋,以幫助讀者了解領頭“複辟”之“辮帥”張勳其人其事,並對照自任“討逆司令”、自詡“再造共和”的段祺瑞之所作所為,可謂亦莊亦諧,頗足以解頤。再如,傳中較為詳盡析解了陳寅恪《挽王觀堂詞序》所述王氏“不得不死”的“致死之因”,又對序中名句“君為李煜,亦期之以劉秀”,“友為酈寄,亦待之以鮑叔”作了史事解讀,亦可啟人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