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大學生都得經曆一次痛徹心扉的軍訓,輔導員說這是對我們心智的鍛煉,有益於我們良好品德的養成。瞎扯淡!
上大學以前,大學是催化劑,催人上進。上了大學以後,大學還是催化劑,催人腐化。國內教育目前隻有兩種方式——圈養和放養,用在畜牧業上也一樣奏效。
第一節思修課,老師提問:“如果隻能選一樣東西,你們最想要什麼?”思修課是公共課,不像專業課那樣嚴肅古板,比較隨性,發言的人比較多。但同學們的答案大同小異。隔壁班的一個男生站起來說:“我想要自由。”他還特地舉了個例子來證明這個問題:以前部門開會時,他遲到了,被部長狠狠批評了。他對他的部長說:“我想遲到就遲到,關你什麼事!”完了,他還加了個注釋:我這個人就是不喜歡被束縛。
當時我在看王朔的《過把癮就死》,正在酣處。縱使如此,這個男生的真誠率性還是深深打動了我。我站起來問他:“那你為什麼要穿衣服?”我時常在想,自由不過是一種小巫見大巫的東西罷了,沒有人可以獲得不被束縛的自由。那樣的自由或許隻有上帝才配擁有,但是錢鍾書推論說上帝是極其無聊的存在。而尼采給出的答案更加直接,他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上帝。
我在2013年8月底坐上一列綠皮火車,一路帶著搖晃的夢境,來到大學城。我從一個偏遠的南方小鎮來到一座孤島上。這座島的零點時分,街道冷清,燈光迷離。有時候我一個人走過一個又一個路燈,覺得自由唾手可得。但我分明知道,這隻是鏡花水月,在規則下我根本就沒有自由可言。林夕曾經寫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渴望自由卻又得不到,我內心苦痛,我進退維穀。數學書上說,對比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為了例證一個人有多自由,我決定找一個女朋友。
寫到這兒,我想大家又該明白了,上麵一段文字純粹是我在瞎扯淡,我這樣寫隻是為了引出一個正常的愛情故事。軍訓完了以後,大二的直係師兄師姐們說要搞一個聯誼晚會,請大一到大四的同係兄弟姐妹們來熱鬧熱鬧。我們包下了飯堂的三樓作為場地,三樓擺著許多圓桌,大家就坐在一塊兒大眼瞪小眼。為了體現聯誼晚會的價值,我坐著隻顧吃喝,從不開口搭話。這時,坐在隔壁桌的師姐突然開口,聲若洪鍾:“給你們介紹一個大二的師姐,她叫沒節操。”
我頓時起了好奇心,轉過身子。聲若洪鍾的師姐還在說話,在她旁邊擠著一個看起來肉肉的女生。女生穿著一件白底紅肩的T恤,淺藍色棉質短褲,腳踩一雙卡通拖鞋,嘻嘻地笑。
我問她:“你節操哪兒去了?”
她說:“早掉了。”
我說:“那為什麼不撿回來?”
她說:“我找不到了。”
我說:“就在你腳邊哪。”
她二話沒說,俯下身子就做了個撿的動作。
她說:“謝謝你,托你的福,我又找回我的節操了。”
我說:“恭喜你。”
進入大學兩個多月以後,我和一個大我一屆的師姐談起了戀愛。她跟我說大學城其實是一座孤島。我叫她小T。
在我念初中的時候,我特別不喜歡在路上跟別人打招呼。在我的觀念裏,如果跟別人打了招呼,就有義務把這個談話好好繼續下去,哪怕像在完成一個生硬的任務。我這個人尤其不善言辭,而且我認為有益的談話是不會發生在路邊的。這樣看起來,我應該是那種冷僻、孤傲、離群索居的人;但恰恰相反,我熱情大方、平易近人。自小學三年級以來,盡管我的優點閃閃發亮,卻無人問津。
這是因為小學三年級時科研小分隊集體掀裙子事件留下的惡果。科研小分隊其他人的作風惡劣,當眾齊刷刷地掀女生裙子,被校方通報處分,還被各自的父母狠狠修理了一頓。於是科研小分隊一眾人把氣出在我身上,他們指責我是叛徒,揚言要將我從流氓界除名。這很正常,吃了敗仗,皇帝也隻能把氣發作在弱勢群體上,從不敢直接和敵方叫板。更加不幸的是,我再也回不去原來的圈子了,他們說我是流氓,是敵對分子。
王小波在他的陰陽兩界可以自如遊走,我隻能在陰陽兩界的夾縫裏艱難求生。我再次捂住雙耳,與世相隔。
我在一個裝滿了一百多人的教室裏“心遠地自偏”。我幻想自己是一座孤島,在浩瀚的海洋上漂蕩有時,休憩有時,自生自滅,隨心所欲。日複一日,我逐漸學會了自我安慰。大清王朝在慈禧手上沒了好幾塊,她仍然可以說文化禮俗我國第一,不妨效仿孔融。可見自我安慰力量之大足以顛倒黑白,這一點在阿Q身上得到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