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裴子墨沒有接過於箏的電話,沒有回過她任何一條短信。他刻意回避她,不想再陷入兩難的境地。
甚至為了補償丁辰,他每天都陪著她,今天還特地約了她看電影。片子是丁辰選的,《喜羊羊和灰太狼之虎虎生威》,也不知她是否故意捉弄他。
思及丁辰,裴子墨唇角眉梢皆會漾起溫暖的笑意。
這個女人,時而狡猾似精靈,時而穩重優雅,早在不知不覺間占據了他思維的全部空間。
裴子墨去取票,丁辰則買了大杯可樂和爆米花。
“真跟小孩一樣。”裴子墨取笑她。
丁辰白他一眼,“一會你別吃。”
“那怎麼行,浪費是可恥的。”
“我一個人吃得完。”丁辰挑了挑眉。
裴子墨學她的樣子也挑挑眉,“你不能吃那麼多垃圾食品。”
“我樂意。”
“我不樂意。”
丁辰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大笑。
這段對話要是被旁人聽了去,絕對會認為這兩人年齡超不過二十。
影院裏大多是家長帶著小孩,或者學生模樣的三三兩兩結伴而來,極少有他們那樣的年輕夫妻。
裴子墨好不尷尬,一直低著頭,同丁辰竊竊私語,“你想整我,也別選這個辦法啊。”
丁辰失笑,“我哪裏有整你,我們這叫童心未泯。”
裴子墨隻得哼哼兩聲,以示不滿。
當放映到紅太郎跪下哀求小羊們讓小灰灰上過山車時,其他人都為小灰灰的稚子童言而哈哈大笑,丁辰卻不覺濕潤了眼眶。
母愛很偉大,無關種族。
裴子墨遞給她紙巾,“你傻不傻?”
丁辰不好意思地抹著眼淚。
裴子墨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他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按掉。
手機持續震動,他又摁掉。
幾次後,再無聲息。
裴子墨緩出一口氣,沈皓說的對,他同於箏錯過便是錯過,再百般糾纏亦無用。
他繼續專心致誌地看電影,這部片子雖是給孩子看的,不得不說有些地方值得所有人深思。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回是短信提示。
隻短短一句話:子墨,我病了,求你別不理我。
裴子墨心倏然一顫,思索片刻,把手機又塞回褲兜。但無論怎麼努力,再無法彙聚精神於大屏幕。
丁辰敏銳察覺到裴子墨的變化,悄悄握住他的手,“怎麼了?”
“沒事。”
她便不再贅言。
裴子墨心神不寧,眉頭糾結。他始終沒有辦法做到對於箏不管不顧。他拿定主意,附耳丁辰,“公司有事,我必須回去一趟。”
丁辰定定地看他,“不要對我撒謊。”
裴子墨的臉隱在昏暗的燈光下,他避開丁辰灼灼的視線,“我沒有騙你。”
丁辰盈盈一笑,“那你去吧。”
裴子墨吻了吻她的額頭,“對不起,不能陪你了。”
“沒關係,工作要緊,你小心開車。”
裴子墨為再一次欺騙丁辰而懊喪不已,他給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不想讓丁辰猜疑,不想讓她傷心難過。他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回。
幾乎在敲門的那一刻,於箏就開了門,就好像她一直站在那裏等他。
她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勉強一笑,人歪歪斜斜的,隨時都會倒下。
裴子墨忙攙扶住她,“我送你去醫院。”
於箏倔強道:“我不去。”
手探過她的額頭,燙得駭人,裴子墨決然道:“你必須去。”
“你別管我。”於箏用盡力氣吼道。
裴子墨涼涼地道:“要不是你發短信過來,你以為我想管你麼。”
於箏氣得全身發抖,“你走,你既然這麼討厭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吧。”她把裴子墨往外推,腳步踉蹌,差點跌倒。
裴子墨在心底長長歎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強。”
於箏緊咬著唇,神情楚楚可憐。
“我陪你去看醫生。”裴子墨放緩了語氣。
“我不要去醫院。”於箏堅持。
裴子墨頓感力不從心,“那你想怎樣?”
於箏靜默了會,道:“抽屜裏有藥。”
“我拿給你。”裴子墨找到一盒康泰克,按照說明書規定的劑量給她服下。“現在,你去床上躺著。”
於箏站著沒動。
裴子墨也不動。
於箏頭重腳輕,身子發軟,終於拗不過他,往臥房走去,沒走幾步,腿腳發顫,斜斜地倚著門喘息。
裴子墨隻得抱她上床,於箏一直圓睜著大眼盯著他。
他去給她找厚被子,替她倒水,拿冰袋,走到哪裏,於箏的視線便跟到哪裏。
裴子墨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故作輕鬆,“你睡一會,我不會偷拿你的東西的。”
於箏目光幽幽:“我怕一閉眼,你就不見了。”
裴子墨心底五味陳雜,當初是她罔顧多年感情離開他,他為了忘記於箏而同丁辰結婚,現在這樣糾纏不放,又是何苦。
“子墨,我想回到你身邊。”她說。
“晚了。”裴子墨語聲低沉。
“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對麼?”她眸色驀地一沉。
裴子墨聲音有些冷淡,“這不是原諒的問題,是我不可能放棄丁辰。”
“她哪裏比我好?”於箏歇斯底裏道。
“也許她哪裏都比不上你,但她比你忠誠。”明知不該,裴子墨還是忍不住出言譏諷。
於箏怒極反笑,“你口口聲聲說不恨我,可你卻在翻舊賬。你捫心自問,你不在意我的話,為何還對往事念念不忘。”
裴子墨怔住,他拿言語刺激她,是否因為自己仍舊在意。他不願複合,是否因為於箏曾經的背叛。
於箏忽而失聲痛哭,“子墨,我不能沒有你,不能沒有你。”她這輩子從未如此卑微過,她隻不過想要找回那份失落已久的愛情,她何錯之有。裴子墨是她的,一直都是。
裴子墨難免百感交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把哭成淚人的於箏摟在懷裏,“你別想太多,先把身體養好。”
“我把身體養好你就會要我麼?”於箏心頭重新燃起希望。
裴子墨隻是沉默不語。
於箏索性豁出去了,她一把扯開睡衣。
裴子墨立即閉上眼,“你不穿好衣服,我馬上就走,以後,也不會再來這裏。”
於箏抓起裴子墨的手,放在自己裸露的背脊上,“子墨,你睜開眼看我。”
裴子墨堅定地搖頭。慢慢地,他感覺到手感不對。原本該是嬌嫩柔滑的肌膚,竟有道道疤痕。他一睜眼,大吃一驚。
於箏前胸和後背傷痕累累,有割傷、燙傷、甚至還有鞭撻過的痕跡。她捂著臉,泣不成聲,“子墨,我很後悔離開你,他們不是人,他們根本不是人。”
裴子墨眼中掠過震驚和痛心,久久言語無能。過得半晌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有沒有報警?”
於箏拚命搖頭,淚水連連,“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懲罰我離開了你。”
裴子墨緊擁住她,“你慢慢說。”
“他把我騙去加拿大,到了那兒,我才知道他原來是有老婆的。他讓我做他的情婦,一開始他對我還算不錯,但後來我們的事被他老婆發現了,他們兩夫妻就聯合起來虐待我,拿煙頭燙我,用小刀割我的皮膚,有時還用鞭子抽我。”於箏情緒激動,幾度哽咽。“我在那人生地不熟,隻能忍受。”於箏斷斷續續地道:“去年,他在外麵又有了新的目標,他老婆一怒之下和他起了劇烈衝突,兩人皆傷重不治,我才得以重獲自由。” 說到最後,她淚流滿麵,幾近崩潰。
裴子墨此刻心情十分複雜,他一直以為於箏舍他而去,是因為有更好的選擇,從沒想過,她吃了那麼多苦。她表麵光鮮,笑臉迎人,心上卻早已千瘡百孔。
於箏撲進他懷裏,“子墨,我好害怕,回國這麼久我還是天天做噩夢,夢見他們凶神惡煞地再次出現在我麵前。”
裴子墨心下動容,他愛憐地撫過她身上道道傷痕,“不會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我知道我再也配不上你,可我不甘心,我還是很愛你,我還抱有奢望,我還想和你在一起。”於箏聲淚俱下,“子墨,沒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裴子墨對她的遭遇又憐又痛,但他還是不可能因此而胡亂答應她些什麼。見她的臉已哭花,調勻了呼吸,“我去拿毛巾給你擦臉。”
於箏羞憤交加,無論她如何努力,裴子墨仍舊不上鉤,她唯有使出最後一招。
裴子墨絞了熱毛巾進來,於箏正準備下床,她腳在地上劃拉幾下,艱難地穿上拖鞋。
“你怎麼起來了?想拿什麼,我幫你。”裴子墨忙道。
“我想喝水。”於箏聲音軟綿綿的,剛才的一番哭訴使身體透支了太多體力,要站穩有些力不從心。
裴子墨上前剛巧接住她綿軟虛弱的身軀,於箏眼神茫然,全身疲軟無力,將重量全壓在他身上。裴子墨費力地把她弄上床,“你躺著,我去倒水。”
於箏從床頭櫃裏取出一個小紙袋,迅速塞到枕頭底下。
裴子墨端了杯開水給她,於箏故意撇一撇嘴角,“我習慣了用那個天藍色的水杯。”
“病人最大。”裴子墨刮了刮她的鼻尖。
趁著他出去重新接水,於箏毫不猶豫地將紙包裏的安眠藥下在杯子裏。
裴子墨將藍色的水杯遞給她,體貼道:“小心燙。”
“嗯,”於箏啜了一小口,輕道:“那杯你喝了吧。”
裴子墨不疑有他,加上他忙活了一整晚確實口幹舌燥,不客氣地一飲而盡。
於箏默默觀察他的臉色,嘴角浮上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等到裴子墨眯起眼不住打哈欠時,她不失時機地投入他的懷抱,毫不猶豫地咬上他的唇,使之沉睡前一秒定格於相擁親吻的畫麵。
緊接著於箏故技重施,關掉裴子墨的手機。
即便沒有發生什麼,有這夜不歸宿的一夜,也足夠她成事了。
丁辰原本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裴子墨,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等她一覺醒來,腰酸背疼,瞥一眼掛在牆上的掛鍾,已是淩晨兩點,但裴子墨未歸。
她不免有些擔心。
心不在焉地翻了會雜誌,她決定給裴子墨打電話。就算再忙再辛苦,交待幾句的時間總該有吧。
出乎意料的是,裴子墨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丁辰臉上淺淡的笑容頓時斂去,不能怪她小心眼,任誰攤上這檔子事心裏都不會舒服,何況裴子墨還有過“前科”。
她在手機電話本裏調出鴻祈國際的號碼,直接撥裴子墨的座機號,無人接聽。
丁辰微微苦笑,帶著蕭索的涼意,眉間夾雜淡愁幾許,心髒緊縮成一團。
她望著大幅結婚照上裴子墨絢爛的笑臉,突然感覺這個人很陌生。
丁辰垂下眼眸,麵部沒有表情,似在隱忍,又仿佛猶豫不決。她該相信裴子墨的話,而非自己沒有證據的猜測,不是麼?無條件的相信他,她才有勇氣繼續這段婚姻。
可隨之另一種可能性同樣令她的心揪緊。
丁辰無法幹等下去,換好衣服拿了車鑰匙出門。
車庫保安詫異:“您這麼晚還出去?”又自作聰明地回答:“想必是裴先生又喝醉了,您去接他。”
丁辰隻是淡淡而笑。
她緩慢開車,沿途注意對麵車道,生怕同裴子墨擦肩而過。
期間她又撥過幾次手機,依舊關機。
直到到達鴻祈國際,她沒有得到任何裴子墨的消息。
是誰說過,有時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