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碧抬腕看了看自己的卡通外形手表,一吐舌頭,說:“半夜兩點……我沒覺得啊……”
周易搖頭晃腦道:“這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覺已白頭。剛才是效法古人‘坐而論道’,現在想不想效法古人‘抵足而眠’啊?”
朱成碧白了他一眼,說:“壞師父,在網上道貌岸然的,一到現實中就露了狐狸尾巴,我要賦詩一首,到各大詩詞論壇去宣揚一番,讓更多像我這樣的崇拜你的無知少女將來免受你的侵害!”
周易悚然搖手,哀求道:“好徒弟,我再不敢了,師父我在網上,那也是一世英名,再說,師父倒台,對徒弟你也沒有好處是吧……”
朱成碧小嘴一噘,輕哼道:“小心我大義滅親……要不是看在你幫我的份上。那咱們明早一起去找李主任!”
周易滿口答應,退出了朱成碧的房間。
當李純保打開門,看見並肩而立的朱成碧和周易時,就像看到了小布什和老拉登親熱地站在一起一樣,瞠目結舌。
周易依然是單刀直入地說明了自己和朱成碧的關係及自己的想法。周易覺得,對付李純保這樣複雜的人,簡單的方式反而更奏效。
李純保看著朱成碧,老臉有些掛不住。好在朱成碧並沒有說什麼。
之後,李純保就當著周易和朱成碧的麵,和四所學校的校長大打官腔,責怪他們把所有合適的學生都給了鷺島,讓他李主任在海上人家和省勞動廳那邊無法交差。四個校長當然不敢得罪他,就問他該怎麼辦,李純保這時說幸好鷺島的周經理肯幫忙,放一些手頭的人出來給海上人家那邊,隻是要求校方做一做學生的思想工作,鷺島固然好,海上人家也不錯嘛,四個校長一聽周易也同意,反正學生有地方就業,而且都是省廳駐滬辦操作,具體哪家無所謂,就都滿口答應了。
過了不久,藍梅的電話就打到了周易手機上,跟他一個勁致歉,周易反而安慰起她來,說人夠用就行,要維護好校方和省廳的關係。藍梅又問他準備好了麼,校車就要來接他去遊覽南昌名勝,周易看了一眼朱成碧,說:“不用了,我今天要陪一個朋友。”
上午,二人在周易房間內分配周易手頭麵試合格的那些人,然後謄寫一份交給李純保,由他出麵下午去和各校協調。朱成碧拉周易去吃自助餐,周易提議道:“下午反正也沒事,不如我們中午去江邊吃點小吃,下午去遊覽滕王閣。”
朱成碧興奮同意。
一出酒店,竟然發現天灰蒙蒙的。待二人從出租車上下來,已經開始飄下小雪。朱成碧歡快地仰頭張開雙臂原地轉了幾圈,大聲說:“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還能遇到雪,太幸福了。”
周易看慣了家鄉的鵝毛大雪,對這些細碎的所謂“雪”視而不見。
兩人先進了仿古街,找了家人多,看上去也幹淨的小店,外麵還掛著旅遊部門的推薦牌子。根據夥計的推薦,周易點了王勃欣命的“洪都雞”;白居易感懷的“思鄉魚”; 煌上煌烤鹵;蟲草燉麻雀;五元龍鳳湯;還有一小壇據說是店家古法自釀的米酒。
朱成碧的鼻尖和小手都凍得發紅,見她一個勁搓手,周易伸出手說:“我幫你暖暖。”
朱成碧唇角帶笑,說:“我看你是醉翁之意。”
周易正色道:“完全屬於友情讚助,君子坦蕩蕩。”
朱成碧隔著桌子,把手指頭遞到周易手中,說:“奇怪啊,你手還真熱,看你穿得不如我多,這麼不怕冷。”
周易說:“現在的天氣,也就相當於我們那裏深秋,我當然不怕。我們那裏真冷起來,要到零下三十多度呢。”
朱成碧眼中露出恐懼之色:“天!那還怎麼活!”
周易促狹道:“等最冷時,我請你到長白山旅遊。”
朱成碧嚇得連連搖頭。
由於千叮萬囑少放辣椒,還好,菜都能吃。酒的味道不錯,超出預期。周易不由稱讚起來,說:“當年王勃在滕王閣席間喝得可能就是這種酒、吃得就是這些菜!”
身後有人歎道:“周道友還記得這酒,酒還勉強是當時原味,這菜的手藝早已失傳了……”
周易大驚回頭,朱成碧也跟著看了過去。見那邊桌旁,坐著一個頭戴浩然巾,身穿海青道袍,腳踏朝靴的青年道士,此人眉眼細長,臉頰瘦削,神態中似有深深的蕭索落寞,桌上,和周易所叫菜式完全一樣,而酒,也是周易和朱成碧喝的那種小壇米酒。周易確信和朱成碧進來時此人還不在。至於他什麼時候進來的,周易也毫無察覺。周易肯定的是——自己絕不認識此人,可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姓周?還叫自己“道友”?
朱成碧小聲問周易:“你認識這個道士?”
聽得朱成碧開口,那道士看了她一眼,說:“一別經年,七公主音容依舊。”
周易反過來問朱成碧:“你認識這個道士?”
朱成碧疑惑地搖著頭。
周易拱手,問:“道長請了。不知道長何以知道在下姓周,又為何稱我為‘道友’?”問話時,周易忽然想到另一個曾經這樣稱呼自己的人——海上人家顧問:秦靈宿。
那道士也給周易還了一禮,說:“穿道袍的未必是道士;沒穿的未必不是。”
周易一笑,說:“有道理。秦道長近來可好?”
那道士一愣,臉上色變:“休得跟我提那惡徒!”
周易確認自己猜得沒錯,這個道士果然是認識秦靈宿的,這就不奇怪了。
那道士接著說:“周道友和七公主近日恐有大難臨頭,貧道願幫忙破解。”
周易笑道:“算命看相,祈穰解災,在下也略知一二,就不勞煩道長了。”說罷叫過夥計結賬,拉著朱成碧匆匆出了店。
朱成碧依然忍不住回頭去看,問:“你不覺得那麼道士很奇怪麼?”
周易道:“不奇怪。你們海上人家有個顧問,叫秦靈宿,我們兩人的事情應該就是他告訴這個道士的。這個道士在旅遊景點估計是以算卦為生,你看我需要他給算麼?”
朱成碧點頭,說:“是啊,那個顧問秦靈宿很奇怪,常常會用很特別的眼神看我,出家人還這樣。”
周易大笑道:“因為你是七公主啊!國色天香,連秦道士都動了凡心。”
朱成碧苦笑。
“飛閣流丹,下臨無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是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在他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中寫下的千古名句。滕王閣坐落在南昌贛江東岸,江西南昌西北,與湖南嶽陽樓、湖北黃鶴樓並稱江南三大名樓。滕王閣建築規模很大,閣高九丈,共三層。滕王閣飽經滄桑,曆史上屢毀屢建達 28 次之多,世所罕見。現在的閣樓建於 1985 年,高達 57.5 米,占地達 47000 平方米。仿宋風格,臨江而立。據說現在這座滕王閣是根據建築大師梁思成1942年所繪草圖並參照“天籟閣”所藏宋畫《滕王閣》為根據建造的。
進入滕王閣內,各層樓遍布的賣旅遊用品和食物、書、音像製品、土特產的店鋪和小商小販的嘈雜聲讓周易和朱成碧雅興全無。這哪裏還像一座富有人文氣息的樓啊!
兩人逃到外層觀景台,看著贛江渾濁的波濤,感慨著“見麵不如聞名”。周易將身體側過來,替朱成碧遮擋著凜冽的江風,朱成碧又把一雙手伸到周易麵前,周易雙手扣住,嗬著氣幫她暖著。
再從另一個樓道入口轉進去,周易發現了一個幽暗的走廊,似乎沒有遊客進出。周易拉著朱成碧走進去,裏麵的光線十分昏暗,居然還有幾張殘損的蜘蛛網。朱成碧有些害怕,說:“別往裏麵走了,這裏說不定禁止遊客入內呢。”周易說:“又沒掛牌子,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前麵一間屋子內忽然有亮光出現,二人快步走過去,發現那是一間小石屋,裏麵是兩點燭火在桌上跳動,桌後赫然坐著一個人,周易認出,就是剛才在外麵小店吃飯時遇到的那個道士!
桌上還擺著算卦常用的簽筒。
周易先開了口:“道長這個營業場所選得可不怎麼好,會影響生意的。”
那道士漠然道:“隻要有你們兩個貴客,就不枉貧道千年守候。”
周易歎道:“這個環境,你說這樣的話,還真容易讓人入戲。能兩次遇到,緣分不淺,這一卦,我們算了。請問每卦卦金多少?”
道士的聲音裏並沒聽到生意上門的高興:“這一卦,是我當年欠你們的,不然你們夫妻可能躲過那一劫……現在,我想幫你們躲過下一劫。”
周易朗聲笑道:“道長,戲這麼演就有點過了。我不怕您明碼實價,那樣無論高低都好商量,您這樣算卦時不花錢,算出事情回頭破解時再要錢,那時候可就隨便您開價了,我們如果不給錢,難免心裏有疙瘩;給錢,又不甘心。所以,這一卦不算也罷,再麼您就繼續‘千年等一回’,咱3002年見。”說罷拉起朱成碧轉身就走,那道士欲起身阻攔,碰翻了桌子,桌上兩根蠟燭墜地而滅,簽筒內的竹簽嘩啦散落一地。
周易一邊疾行一邊大聲對朱成碧說:“千萬別回頭!”
雖然一片昏暗,憑借著剛才進來時的記憶,二人還是很快找到了入口,眼前一亮。
兩人對望,不斷喘息。朱成碧這才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走廊,問:“那個道士……剛才究竟怎麼了?”
走廊內沒有聲音。
周易臉色煞白,顫聲說:“我們先下樓,我隨後跟你說。”
兩人匆匆下樓,周易徑直回到剛才吃飯的小店,問夥計:“中午可曾有一個道士過來吃飯?”夥計一愣,似乎回憶了一下,然後肯定地說:“沒有!如果有我不可能沒看到。”
周易又問:“你還記得我們剛才坐的是哪張桌子麼?”
夥計笑了:“這當然記得,您是六號桌,就是靠牆壁那張。”
朱成碧似乎也有點明白了,驚呼道:“六號桌……那——那你剛才就是背對著牆壁,那道士、明明坐在你身後,天!”
周易點頭,說:“不錯,是很蹊蹺。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不讓他給我們算卦拉你跑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