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楊副都致仕回去,魏忠賢如何害他,且聽下回分解。
楊都憲之疏,淋漓千轉,字字有血;萬工部之死,血肉四飛,片片有疏。
第九回 振台綱糾奸報國 拜權璫避禍圖榮
世風趨而日下兮,鹹避正而醜直。媚與媚而相高兮,薪與薪之相積。既屈體而無嫌,亦捐金而奚惜?聊屈指而紀之,蓋其類之唯十。亦舒亦徐,唯人是拘。前迎兮佝僂而隼發,後步兮跼蹐而鳧移。厥媚唯何,其媚在趨。凝然下注,莫敢有忤。承蜩睹虱,專巧無二。厥媚伊何,其媚在視。不慘之愁,不欣之歡,其顙有沘,彼固泰然。厥媚雲何,其媚在顏。嗟筋骸兮不束背,拳然兮如縛椅,不勝臀臨深履薄。厥媚唯何,其媚在骨。琢句何研,出聲何纖。語逐笑而偕來,疇未吐而敢先。厥媚伊何,其媚在言。抉璠璵於昆嶺,探夜光於溟海,杼出天孫,鼎搜三代。茲之為媚,唯貨斯在。代邑妖豔,吳門佳麗。歌落塵而悠揚,舞淩風而旖旎。茲之為媚,唯色斯寄。或穴隙於帷薄,或賓朋兮廝養,借遊客之榆楊,假竿牘之稱獎。茲之為媚,唯人是仗。鷹附以饑,狐搖其尾。嗟玩弄之唯人,慨承迎之唯意。茲之為媚,唯柔之以。宅心側險,唯虺唯蛇。效吠堯之爪牙,伏陷人之井機。茲之為媚,摯猛其媒。唯茲十媚兮,讒人梯階。附勢黨權兮,賢良是猜。汲如狂夫兮,何名教之懷,風目以熾兮,世途之衰。安得煥然兮,立破陰霾。驅禦魑魅兮,泰運其開。
此篇單賦媚人情狀。人一到要媚人,隻顧人之欣快,那惜自己卑汗,但圖己之榮華,那顧人之生死。蠅營狗苟不憚己身,作人之假子,為人之爪牙。此風一倡,朝廷之氣節日凋,縉紳之被禍愈酷。
且不談楊左都回籍,且再說當時一個禦史,姓崔,名呈秀,北直隸薊州人,中癸醜進士,曆官禦史。立心貪淫,作事奸險。曾做城上禦史,便已枉法詐人,及出差淮揚,酷搜羨餘,贓罰未追,在官的盡行支取,有司隻得挪移。後來接任的禦史,要取都沒得取。且所至每府,輒出死罪犯人數名,人都道他得財賣放。此時左都禦史高攀龍掌院事,極持憲體。凡禦史任滿回院,例有考察,查得崔呈秀贓私甚多,題請要問充軍。
崔呈秀聞得,慌了手腳,連忙央人請托。高左都不允,心越慌了。想得魏忠賢聲勢正大,殊非是他說人情才得保全。尋思無個門路,聞知魏忠賢門下王掌家,是薊州人,便寫了鄉晚生帖子去拜。其日,他在魏忠賢宅子內,不在,隻得叫長班尋他毛實出來,送他幾兩銀子。道:“公公回宅,千定說一聲崔呈秀來見。”次日,巴不到天明。先著長班去打聽,道在家,不勝歡喜,備了禮,也不多帶人,悄悄到王掌家宅中來。先是毛實出來見崔禦史,也與他作個揖,道:“公公尚未起。”禦史道:“莫驚他。”毛實道:“這等且在廳上待一待。”崔禦史道:“廳上有人來往不便。”毛實道:“這等權在側廳上坐罷。”崔禦史一麵叫長班把轎子打發在僻靜處去。坐了半餉,隻見這些毛實撮鬆香。一會道:“公公起來哩,公公梳洗哩,公公吃早膳哩。”內官生性極是自在,把一個崔禦史等的立一會,坐一會,走一回。毛實們跑了幾次,才方走出一個內官來。兩邊行了禮,崔禦史送上禮單,都是蘇杭異巧的玩器,精細的緞疋。那公公見了道:“咱與先兒沒來往,為甚送這大禮?不敢收。”崔禦史道:“學生忝在同鄉,今日鳳陽差滿,帶得這些土宜,公公見卻,想是嫌薄。”那公公笑了笑道:“這等收幾件兒罷。”崔禦史道:“常言回禮可醜,一定是要收的。”那公公又笑了笑道:“既是崔先兒情,都收了罷。”兩下坐了,吃了茶。那公公道:“鳳陽這差好麼?”崔禦史道:“也是中差。”王公公道:“這等停幾時?待咱討一個好差補先兒。”崔禦史便打一躬道:“若得公公肯提攜,學生不敢忘報。”王公公就叫備飯,崔禦史本意要坐,故此略謙了謙,便坐下。那公公便邀崔禦史到花園裏邊。好一個花園:
幾樹奇葩錯繡,一池淺水浮青。啼鶯時送隔花聲,咿啞管弦相應。 翠竹斜侵沙幌,綠蕪交鎖空庭。獸爐一縷篆煙輕,自是人間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