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踉蹌著,半蹲在郭少華的身邊。昏黃的桅燈下,他身側躺著的地方,全是血色,看著他的嘴唇似乎還在翕合著。餘罪側了側身子靠前,他聽到了喃喃的聲音。他仔細辨認著,那聲音是如此熟悉,就像是天籟,在吸引著他。
……輕哼的聲音,從喉嚨裏哼出來,斷續的曲調……是那曲……是:“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著星光,浴著晨露……”
是校歌,是警察之歌,是那首熟悉的旋律,是一首鮮血淋漓的旋律,餘罪辨清的那一刻,突然間淚如泉湧。而哼哼著的郭少華,在這一刻,卻綻放出幸福的笑容,他在餘罪的淚光中證實了自己的判斷,看到了最後的希望,盡管那不是救命的稻草。
“我……我不來……我來不了……我來不了……”
餘罪一刹那無法抑製,痛哭著,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如此錐心之痛,痛得像要把整個人撕裂一般。
“真你媽。”吳勇來上來就踹了一腳。
此時委頓在地上的郭少華用盡著全身的力氣吼著:“吳勇來,你個王八蛋……有種你親手滅了我。”
“去你媽的。”吳勇來踹了一腳,拎著餘罪。剛拎起來,餘罪又趴下了,害怕似的鑽到了另一保鏢王紹陽的背後。三個人拽他時,他摟著王紹陽哀求著:“大哥,我不敢殺人啊。”王紹陽剛掙脫,他又抱著劉通,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求著:“大哥,我真下不了手哪。”
“算了,把這狗東西扔下去。”吳勇來提議著。三個大漢拎著餘罪,要來個拋物線動作,這時候餘罪才急了:“別殺我,別殺我,我幹……我幹。”
其實這個事必須有人來幹,但那三個混成精的保鏢不逼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親手去幹。劉玉明送走了藍老板,他沒有上前,隻是看戲一般,觀看著這出悲劇,假如將來有人知道是個不知名的小混混殺了個警察,該多麼有戲劇性啊。
“老郭,別恨我,我也是沒辦法。”
餘罪又被扔到了郭少華麵前時,他難受道。伸手想撫撫那滿是血汙的臉,手顫著,僵在空中。
“來吧,給個痛快。”郭少華虛弱地眨眨眼,像是在傳遞著什麼。
餘罪把他扶起來,拖著,拖到了船舷邊上,靠著船舷站定時,郭少華冷笑著斥罵那幾個人:“就這麼大膽子,親自動手都不敢,逼個新人?”
“甭廢話,小二,快點。”後麵有人斥著。
餘罪像是在蓄著力氣,麵對麵看著郭少華一眼,他哭著道:“老郭,兄弟對不起了。”
“來吧,兄弟,我勒你一次,你扔我一次,咱們扯平了,我做鬼也怨不著你。”郭少華吼了聲。
餘罪一咬牙,一矮身,抱著郭少華的腿,一使勁,郭少華像拋出去的石塊,翻過了船舷,“撲通”一聲掉進了海裏,濺起了一陣浪花。黑漆漆的海麵,瞬間又恢複了平靜。吳勇來奔到船舷邊看了看,深暗色的海麵上,隻能看到漁船劃出的兩道波浪。
“我操,這家夥上道了。”劉通小聲嘀咕了句。還是新人愣,真把警察給做了。
“又多了一個亡命徒啊。”王紹陽道,有點兔死狐悲,畢竟半年多的兄弟了。
而坐在船舷邊上的“餘小二”,像被嚇走了三魂六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沒有人看見,那被抹去的淚已經濕了衣襟,剛抹去,又盈滿了眼睛。
“打掃一下船麵……天亮回航,藍爺要在港市待上幾天,這段時間你們哪兒也不要去,鄉下待著吧……”劉玉明慢吞吞上來了,安排著保鏢們的活兒。他踱步到餘罪麵前時,凝視了良久。半晌,餘罪回頭看他,他突然發現這個膽子向來不大的小賊,眼睛裏多了一樣東西,好像是憤怒,好像是狠厲,又好像是他說不清的什麼東西。
不過他不在意,幹這事總要有一段心理適應的過程,他笑了笑,拍拍餘罪的肩膀道:“小子,你走狗屎運了,彩票收籌的生意,盈利你拿三成……以後歸你負責了,不用偷零花錢了。”
幽幽地說了句,他搖曳著進倉裏了,餘罪籲了一口氣,回望著那黑漆漆的海麵,他似乎還在追尋著,那哼著校歌的聲音,似乎在風中,似乎在夜空中,似乎在某個他看不到的地方,輕吟著,在向他召喚。
那一刻,餘罪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心如刀絞,淚如泉湧。
那一刻,他眼眸中是無盡的黑暗,隻餘下風聲如吼,濤聲如怒。
一時煊赫
叮當的響聲間,一堆東西擺在證物盤上,手機、鑰匙、錢包、首飾,放在許平秋和肖夢琪的麵前,李綽和一名深港刑事偵查局的同行相視了一眼,他道了句:“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