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斥了一番文盲,餘罪也不惱,其實他現在很後悔當年沒好好學習,刑事偵查是個相當寬泛的學科,特別是像這種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可能忽視的線索,需要你對嫌疑人作一個全方位的了解。可偏偏很多嫌疑人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和他一樣不學無術,很多人在某些領域都是佼佼者,很多的行為習慣透著濃濃的文化氛圍,一遇到這種情況,他就沒來由地羨慕解冰、駱家龍那種家世和學識。
比如此時,醫藥、書法,甚至……感情,就算是個嫌疑人,外麵那位女人對他愛得還死心塌地,兩個多小時了還在哭哭啼啼,這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到這個樣子?而且據他所知,李宏觀的發妻和警方也是嚴重不配合,同樣在護著這位已經杳無音信的變心丈夫!
“警察同誌……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結婚三年多,他一直對我很好,有了寶寶,他幸福得做夢都能笑出聲來……雖然不常回家,可他在外麵也是省吃儉用,說將來要給寶寶一個好環境……嗚嗚……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女人還在哭著,從警察找上門到現在,眼睛已經哭腫了,可無法否認的事實是她現在已經無法聯係上心愛的丈夫了,而且關於女警提出的幾個時間點的答複,恰恰能證明這位模範“丈夫”不在朔州——當然在策劃製藥和偷牛了。
這是個不算漂亮也不算醜的女人,餘罪看著她,癡癡地想著。斷斷續續的詢問中,女人回憶起了他們的初識,是在公園的一次邂逅。女人是公園管理處的,某次她發現一位臨湖而歎的男子,以為他要輕生,便好心地去勸,卻不料他不是輕生,而是在湖邊沉思,兩人談得頗合得來,於是一場邂逅成就了一段姻緣。說著的時候,女人淚跡未幹的臉上,甚至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餘罪癡了,他在一瞬間,有點意外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時候自己也像李逸風懷裏那個孩子一樣,傻傻的,什麼也不懂,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已經改變了。他歎了口氣,回頭時,看到馬秋林不知道什麼時候去而複返,向他招招手。
細節留給朔州的技術中隊慢慢查,餘罪悄悄走出來了,李逸風、董韶軍、孫羿、吳光宇,各自跟著出來時,都是一臉喪氣的表情。
一歎這王八蛋,真是作孽;二歎這傻女人,真是沒治。
“嗬嗬,你們當警察都不合格,不能給任何一個案子帶上感情色彩,否則影響你的判斷。”馬秋林笑著道。他看向餘罪時,發現餘罪平靜的表情下諱莫如深。
“不帶感情色彩,可能嗎?就是這些傻婆娘,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孩子都有了,居然不知道丈夫有問題,連年齡都不清楚。”吳光宇歎道。
“偽裝得太好了。”董韶軍道,“購房遷戶到朔州,原籍又在撤鄉並鎮的窮地方,一條煙就能在鄉裏開個證明,回頭就到派出所遷戶口……你們別不信,羊頭崖鄉都有一輩子不出門的老百姓,連身份證都沒有的。”
眾人哭笑不得,李逸風道:“不管怎麼說,夠損的啊,老婆孩子一扔,他媽的,自個兒逍遙去了。哎,我懷疑呀,這家夥不會在外麵還娶了好幾房老婆吧?”
“有一房就查了這麼久,再有幾房,得把咱們累死。”孫羿道。不過他的觀點似乎又稍有不同,糾正道,“我覺得他也不是那麼差,房子、車子都給老婆了,走前還給老婆留了十萬塊,就正經八百兩口子,也不過如此吧?”
幾個人討論著,一層樓下去了,馬秋林一攬餘罪問著:“小餘,你該發表下意見了,直接點,在哪兒找他?”
“應該在一個他留戀過的地方,在他認為是歸處的地方,不過很可能比這裏更難找。”餘罪道,說了幾句大夥都沒明白的話。
“我猜,應該離這兒很遠。”馬秋林道。
“可我們離他這兒,已經很近了。”餘罪敲敲自己的腦袋道。
這話也就馬秋林理解,他繼續問著:“你認為他是個濫情的人嗎?”
“不是,恰恰相反,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責任感,而且很專情的人。”餘罪道。
“那你覺得他是個喪心病狂的人嗎?”馬秋林又問。
“不是,好像是一個很自律的人,我猜想,說不定因為鬱鬱不得誌,轉而采取這種極端、另類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人活著都是需要點成就感的,就沒有成就感,也需要點存在感的,特別是像他這樣,能配製出天香膏的人。”餘罪道,腦海裏閃過居住地的景致,有些地方豁然開朗。